寒风裹着细碎的冰粒敲打着办公室的玻璃窗，年关将至，街道办大楼里却弥漫着比天气更冷的肃杀之气。
金霖爀将最后一份干部考察材料合上，金属镇纸重重压在《峨城街道干部任免呈报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办公桌上的台历显示，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周。
“张主任，通知班子成员，半小时后开党工委会议。” 金霖爀对着内线电话吩咐道，声音里带着连日熬夜的疲惫。挂断电话，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街道上匆忙置办年货的人群，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霜花。
半小时后，党工委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张明远、刘雪梅等班子成员围坐在椭圆形会议桌旁，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坐在主位的金霖爀。
“今天把大家叫来，是要敲定这次干部提拔调整的最终名单。” 金霖爀开门见山，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纸，“这段时间，考察组做了大量工作，民主测评、个别谈话、实绩考核，该走的程序一步没落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但我也知道，这段时间大家耳朵都不清净，说情的电话、打招呼的条子，不少。”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骚动，张明远低头抿了口浓茶，刘雪梅快速翻动着手中的笔记本。
“先说副科岗位。” 金霖爀展开名单，“党政办李强，工作八年，参与过老旧小区改造、智慧街道建设等多个重点项目，协调能力突出，民主测评优秀率 85%，拟任党政办副主任；社区服务中心王芳，扎根社区多年，在社区养老服务体系建设中成绩显着，虽然理论水平有待提高，但学习态度积极，拟任社区服务中心副主任……”
“金书记，” 城建科科长突然插话，“孙伟同志在城建工作中也很辛苦，特别是今年的河道整治工程，天天泡在工地上，他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金霖爀抬眼看向说话的人，对方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掏出烟来点上。他心里清楚，这是替孙伟背后的关系说话。“孙伟同志的付出大家都看得到，” 金霖爀不紧不慢地说，“但考察组在走访中发现，他在河道整治工程中，与施工方的接触过于频繁，且有群众反映他在工作方法上简单粗暴。这次就先不考虑了，希望他能继续努力，用更好的成绩证明自己。”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烟灰落在烟灰缸里的簌簌声。
“再说正科岗位。” 金霖爀继续道，“党政办主任拟由周明担任。周明同志在党政办工作多年，熟悉街道各项工作流程，协调能力强，在今年与区里的对接工作中表现出色，还提出了不少创新举措。经济发展科科长拟由吴昊担任，他在招商引资和项目策划上有想法，今年的智慧农业项目就是他牵头引进的。虽然他性子急了些，但经过谈心谈话，已经有了明显改进。”
刘雪梅点头补充：“周明同志在建立电子文档共享平台后，街道文件处理效率提高了近 40%；吴昊同志为智慧农业项目争取到的政策补贴，就有 500 多万，确实是实干型干部。”
这时，张明远开口了：“金书记，信访局老陈打过几次电话，希望能考虑一下他侄子小陈。小陈在信访科也工作了五年，处理过不少复杂案件。”
金霖爀拿起一份材料，“这是小陈的考察报告。不可否认，他在处理信访案件上有经验，但在今年的一起集体访事件中，他存在推诿扯皮现象，导致矛盾激化。这样的工作态度，不符合我们选拔干部的标准。不过，” 他话锋一转，“考虑到老陈对街道工作的支持，我们可以把小陈列入后备干部名单，多给他压担子，促他成长。”
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当最终名单确定后，金霖爀看着疲惫却又带着释然的班子成员，语重心长地说：“干部选拔，选的不仅是岗位的接班人，更是民心的接力棒。这次没被选上的同志，不是能力不行，可能是时机未到。希望大家能理解组织的决定，也希望新提拔的干部，不要辜负群众的信任。”
散会后，金霖爀独自留在会议室，将名单又仔细核对了一遍。
手机在此时响起，是王一帆发来的微信：“开始动人事了？辛苦了。” 短短几个字，却让他心头一暖。他回复：“总算尘埃落定，希望能经得起考验。”
回到办公室，金霖爀拨通了几个电话。第一个打给了城管局王局长：“王局，实在对不住，孙伟这次确实没通过考察。不过您放心，只要他踏实工作，机会还有的是……” 接着又给组织部副部长李建国的秘书回电：“麻烦转告李部长，感谢他对峨城干部的关心，这次的任免充分考虑了各方面因素，后续我会到组织部详细汇报……”
处理完这些，金霖爀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他想起这些天收到的各种 “招呼”，有委婉暗示的，有直接施压的，甚至还有人托关系送来名贵烟酒，都被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而此刻确定的名单，既有领导打过招呼、确实有能力的干部，也有自己信任、在工作中脱颖而出的下属，更重要的是，每一个名字都经得起推敲，经得起群众的评议。
办公桌上的时钟指向晚上十点，街道办大楼里早已人去楼空。金霖爀收拾好文件，起身准备离开。经过走廊时，他看到党政办的灯还亮着，推开门，李强正在整理明天会议的材料。
“还没下班？” 金霖爀问。
李强有些局促地站起来：“金书记，我想把明天的材料再核对一遍。”
金霖爀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起他递交的那份详实的信访分析报告，想起他岳父托关系说情时他的尴尬与不安。“好好干，” 他拍了拍李强的肩膀，“组织上不会亏待实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