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彘县,火光胜过霓虹,混杂着呼喝与嘶吼,平和了两千多年的县城在战国之乱后再一次尝到鲜血的味道。
卷帘门如同纸张般被撕开,仅有六米进深的小小门市在被洞开大门后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一只额有五角獠牙出唇形似倭州恶鬼的高大红肤人型怪物站在破烂的卷帘门外,看着缩在杂货店货架角落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半秃老头露出贪婪的笑意。
老头眼看逃不掉,尽可能控制着自己因恐惧而颤栗的身子,死死盯着怪人,慢慢把怀中孙女放在地上,扶着货架费力地站了起来。
猎物的举动让怪人贪婪的笑容添了一丝好奇与蔑视,今天其实已经摄取了足够的灵魂,玩一玩游戏也无妨。
它没有继续进入门市,只是堵在门口,对老头勾了勾手指。
怪人的举动差点击溃老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孙女抓他的手更紧了些,原本就充血的眼球又红了一点。
老头拍了拍孙女,从货架下层拿起一瓶布满灰尘还未开封的白盖黄蓝标透明酒瓶,有些哆嗦地将盖子扭开,浓郁的酒香缓缓散了出来。
稍稍向右侧了下身子,似乎是想把孙女略微挡得更严实一点,左手抬起酒瓶向嘴上凑去,右手则悄悄放开刚拉住的孙女衣服,趁着怪人视线被侧过的身子遮挡摸进了裤兜。
就在酒瓶刚凑到嘴边,老头突然狠狠反手将酒瓶砸向怪人,右手也迅速掏出一个钢制油火机在裤腿上一划也丢了过去。
酒瓶被丢得高了点,砸在怪人几乎与老头胸部齐平的腹部,却没有弹开,而是如同砸在钢板上一般直接碎裂开来。
紧接着,已经打燃的钢制火机撞在怪人胯部,被破烂的裤子带了一下,滑落在怪人胯下。
电影或小说里丢个酒瓶和火机就大火特火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老头脸上露出绝望。
怪人吸了吸鼻子,露出有些陶醉的神色,随后看了看身上的酒液,厚实的皱眉肌使它无眉的眉部形成了皱眉的模样。
一脚将火机向后踢出店外,一边抹着身上的酒液放进嘴里一边走进门市站到了老头身前。
“好酒不能浪费啊!”
随着怪人不满的声音发出,老头半秃的脑袋像西瓜般被捏碎,红与白的混合物溅到货架与怪人的身上,搞得脏兮兮的。
宽大厚壮带着利爪的手掌将无头残躯提起来,仔细嗅了嗅,怪人一脸嫌弃地将尸体向后丢开,眼神转移到已经吓呆的小女孩身上。
蹲下身贴着小女孩上下左右都嗅了一遍,贪食的涎水从獠牙旁奔涌而下。
抬起粗大手指正想将小女孩开膛破肚,怪人的头颅也如同西瓜般炸开。
门市对街的二楼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火光透过门市被撕开两半的卷帘门照映进来,一晃一晃的,盖在无头怪人的背脊上。
撒下的火光在怪人背脊旁旁边漏出了少许,将带着少许破烂脖颈的小女孩头颅上已经放大瞳孔的双眼又照亮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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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州驻军提供的装甲运兵车上,李亚晗收到一则让她有些为难的讯息。
虽然与家族断联这么多年,她其实也知道父母和哥哥都一直关注着自己,但当初和父亲的争吵仍是心里的一道坎。
右肩被碰了碰,转头看着伍昌德略带担忧的眼神,李亚晗心中忽然豁然开朗。
她回了一个温柔而明媚的笑容,伸出右手将那只规规矩矩放在伸长的厚实大腿上的粗粝的大手握住,左手点开战术眼镜的通讯功能,轻声报出一串自己十余年未拨打过的号码。
“娘。”
……
“嗯,我很好。宁宁也没事的。”
……
“还在外面,晚点再和你聊。”
……
“嗯,我会跟爹道歉的。”
……
“我也想你们了。”
……
挂断通讯,李亚晗轻轻靠在伍昌德的身上,闭上眼睛,嘴角微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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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练地拉退枪栓,一颗长达十一公分的弹壳弹了下却没能成功跳出。
枪手并没有抱怨,而是同样熟练地捡出弹壳随手丢掉,押进去一颗巨大的子弹。
刚刚推栓上膛,战术眼镜不合时宜的发出通讯提示。
扣下保险栓,将与子弹匹配的同样巨大的步枪换到右手扛在肩上,枪手才接通通讯。
“耍够咧没?没耍够也给额滚回来!你妹儿来通联咧!”
暴烈的女声把耳朵炸得嗡嗡的,枪手龇牙咧嘴揉了揉耳根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立刻大声回了句“好咧好咧!”就扛着巨大步枪从一座四层楼楼顶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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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的三组人马都先集中回到了巴中驻军基地的星海训练场,除了卡拉带的一组几名重伤已提前送走,其他人只有极少数轻伤。
里卡多、卡拉和李纪还在监管三群诡异,负责带他们回来的是特勤院。
侯静一没有对他们说什么,只是安排又重新签署一份关于今晚事件的保密协议并再三警告后就放这些人回去休息了。
现在并没有宣布训练结束,因此绝大部分人还是住在驻军基地提供的宿舍中,不过艾浩的月之旅团和伍昌德的十字公会因为加入较早,与袁仲几人关系较近,可以各自返家休息。
只是相互点头示意,两个团队就各自离开。
回到巴州格物太学家属区,杨武霖自个人乖乖的跑回去睡觉了,伍昌德有些踌躇,却还是闷闷地与李亚晗打了个招呼就向父母家那栋楼走去。
他刚转身就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随后在李亚晗的白眼下老老实实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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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昌德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李亚晗没管他的不自在,直接坐进他的怀里,靠着他宽阔的胸膛拨通了母亲的通讯。
“哎呀!晗晗儿么!到哈家咧么?”几乎零等待,晋国有些粗犷的方言就传了过来。
“嗯,刚到。”李亚晗简单回了一句,然后仰头看向伍昌德,他的脸已经因充血而变得通红。
噗嗤笑了一声,李亚晗伸起右手轻轻在伍昌德脸上抚摸起来,粗糙的皮肤和略扎手的胡渣让她觉得很舒服。
“哟,和女婿汉儿相跟的咧?格这笑哩欢欢儿的。”很明显刚才的笑声被母亲听到了。
“就是么,额高兴哩不行行儿的。”李亚晗翻了个白眼,原本有些撒娇的语气转得温柔又带点担忧,“家儿里哈都好哩么?再往哈的日子可不消停咧。 ”
“哎呀,不怕不怕,白操心咧,你大他们一天到黑活哩欢蹦乱跳哩,死不了。自个儿家啥情况你白说真格儿不知道,你操那心做甚哩么。”母亲还是大大咧咧的声音,但却突然一转,温柔了下来,“你操家里的心,哪如好好操操你自个儿的心了。你大、你哥都说你没事儿,可娘知道你自小娇生惯养哩,咋能没事儿了。要不就赶紧回哈家来哇!”
说到后面,竟带上了些哭腔。
母亲的乡音教李亚晗有些恍惚,确如母亲所说,她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这十来年的委屈忽然涌上心头。
但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了,李亚晗只是收回抚摸伍昌德的手,揉了揉睛明穴就把情绪压了下去,扯着嘴角强笑着回道:“娘~额过得好哩很么~等这阵儿忙完咧,额就带宁宁回哈家一趟。白说这啦,大跟哥哩人哪去咧?”
“行,行,白说这啦。”母亲慌忙答应一声,一阵窸窸窣窣,就换了一个略显嘶哑却异常沉稳的男声,“晗晗?”
“嗯…大…对不住咧。”
“啊?哎!对不住个甚啊!哎呀!大都记不哩那事儿咧!胡沁咧!”父亲原本沉稳的调调一下变了,言语里那高兴与得意根本藏不住,“闺女儿哎!白想那事儿咧!这世道是越来越乱套咧,赶紧回哈家来!有大在,天就塌不下来!”
李亚晗不自觉笑了一下,刚想说话就听见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一句“啊?就凭你?大,你真能忽哟咧!”
接着便是父亲小声地骂骂咧咧:“你个兔嵬子,你且等着,等额跟额闺女儿说完话,看额咋个拾掇你哩!”
时隔十二年,父子的日常互怼重现耳中,刚压下去的酸涩又涌了上来,一不小心没忍住,掉了几颗泪珠。
一只粗糙的手指轻轻将泪珠刮去,随后两只温暖而厚实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李亚晗拥了起来。
李亚晗没有抬头,只是狠狠瞪了一下某对躲在次卧室虚掩房门后的闪晶晶的小眼睛,随后扭了扭身子,让自己坐躺得更舒服一点。
“晗晗哎,你盘算甚时候回哈家呀?”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这阵儿忙完哇,这会儿应该请不下来假,许或得等公共觉醒咧才行哩。”眯着眼睛,在伍昌德怀里轻轻晃着,李亚晗不紧不慢地回道。
父亲明显有些不高兴,作为晋国李氏的当家人,不喜欢逆耳的话也很正常,不过这次他担忧的情绪更重了一点,“晗晗哎,这回兴许可不消停哩,要不你也甭请假咧,直接回哈家来哇。你就一个小不点儿角色,远洋也不会难为你哩。”
心里一暖,李亚晗发现自己一直依然还是那个喜欢撒娇的李家大小姐,她笑了笑婉拒了父亲,“大,那可不行,这又不是额一个人的事儿么。你放些心,额这会儿可厉害哩,额们团里的人都可厉害咧,再说咧,额也不会去当甚英雄哩。”
说到这,李亚晗突然抽出手抬起头,狠狠指着伍昌德恨了他一眼。
伍昌德又一下红了脸,虽然李亚晗一直说的晋国方言,但大致他还是能听懂,关于“英雄”这个问题李亚晗是一直在唠叨教训他们的。
父亲似乎还想说什么,通讯器却被抢走了,一个轻佻的男声响起,“妹哎,白怕,大就是有点儿老糊迷咧,额们都知道你猛实哩很。不过到那会儿还是小心着点儿,能闹后勤就闹后勤么!可白去那一线上啊!”
没等李亚晗回话,“啪”的一声脆响,又是母亲的声音传了过来,“晗晗,咱家里又不是养不起护不住你们,你和你那伙儿人一道儿回来不就对咧么?再说咧,你额们团儿那个小杨,额就看的不赖,给你堂妹介绍哈么!”
无奈又开心的笑容爬上白皙的面庞,李亚晗不得不尽可能解释了一下自己民团和远洋的合同有些特殊,并且还胡扯了一点和远洋太子爷的关系,总算打消了父母非要自己马上回家的念头,但公共觉醒后是肯定要回去的,还得把伍昌德带上。
挂掉通讯,李亚晗从伍昌德怀里蹦了起来,瞬间闯进次卧室,果不其然,李长宁在和家里全息通讯。
全息投影中,十二年未见的一家人有些尴尬地看着闯进来的李亚晗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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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两天半,这次有些不着调却惨烈的暴乱终于被镇压下去。
由于迦娜塔为首一众诡异的态度和交易,星海这边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实战训练,不过这不重要,远洋本身就具备实战训练的资源。
阿格拉雅已经从鄂木州移送到零号基地,她的伤势没有杨姣姣严重,但比杨姣姣还麻烦。
“如果不能抓住那个袭击她的家伙,可能得付出相当的代价。”这是赵之卿与阿鲁迪巴对阿格拉雅伤势的共同评价。
阿格拉雅的灵魂被吞噬了一部分,这种信息级伤害已经逆反馈到了生理结构上,大脑与中枢神经系统出现了极其复杂混乱的变异,那些变异的部分有的如同癌细胞一般快速增殖,有的则像感染源一样慢慢侵蚀着正常的组织。
现在阿格拉雅必须依靠源源不断的体能因子与神经调节剂支撑正常细胞组织与变异部分的对抗,还需要赵之卿一步不离地针对解决突发情况。
对杨时而言,阿格拉雅和杨姣姣一样,本身的价值远低于河口景子与朴允贞——即使阿格拉雅所具备的战略超能也远比不上河口景子的邪门能力,更不用提现在不知道在陶玉专务那干嘛的神秘的朴允贞——关键在于袁仲对祂们的态度。
“这样说的话,袭击她的家伙属于你们所说的那群将灵魂完全投射的疯子?”本体杨时皱着眉头向暂时人格为阿鲁迪巴的李纪问道。
“没错,从监控记录上来看,是那个贪婪的食人鬼雷禅。这家伙本身不算很强大,思维也很粗糙,但就是因为这样才麻烦。”阿鲁迪巴点点头又摇摇头。
“贪婪暴虐所以不便沟通,兽性支配所以又善于隐藏。”本体杨时立刻知道了阿鲁迪巴的意思,“如果找那群所谓的中立派帮忙,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当本体杨时问出这个问题,阿鲁迪巴从来严肃的脸庞出现了有些古怪的神色,他抿着嘴唇似乎很犹豫,但最终还是告诉了她:“你儿子的生命,或者,你儿子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