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天齐缓缓吐气,如今他的目的已经改变,所有的一切都要给保护青茅镇的凡人让路。
他需要观察与思考,他要在这只刚出笼的麻雀没有玩腻那几根茅草前做出决定,正确的决定!
这只小鸟显然是有着惊人的灵识,它不受惯性控制,有自己的喜好和目的,只是作为麻雀它还保留着一些鸟类的本能。
于是尉天齐第一个想到的方法,也是最理想的方法!
那就是是去茅草堂找姜羽,任何鸟类都会被姜羽吸引,即便它是天下知名的宝剑,但只要姜羽在场,它就不会针对其他人,袭击也好,顺从也罢,姜羽完全可以带着它离开这里。
更何况,姜羽是天下最快的金丹境,甚至可能包含天仙境,她只要想,这只小麻雀也跑不了。
但问题是,来不及,没人知道这只麻雀什么时候会飞走。
麻雀本质上是一柄宝剑,在北洲那边的故事里,大多以自在、亲人且不容欺辱的形象出现,尤其是记载最明确的那最后一战,它未必是多么想帮那位持剑者,更可能是觉得自己被李家人挑衅了,才会自动出鞘。
那么紧接着而来的第二个方法,就是让自己替代姜羽,来吸引它的注意力,他虽然不是凤凰,但他可以挑衅这把剑!
理论上,他如果向麻雀出手,那么麻雀相对于直接飞走,更可能会选择反击。
可这是一种赌博,一旦对方没有选择反击,那么便可能有人要赔上性命,尉天齐不得不慎重。
此时麻雀忽然抬头发出了一声尖锐短促的叫声,然后拿并不长的尾巴翘了一下,它腹部的污白色羽毛也开始颤动,它扭动头,看向从酒肆通往胡同的那条石砖小路。
麻雀是一种很好奇的鸟,它亲人但同时十分警惕。
这个反应,代表有人来了。
尉天齐眉毛皱起,担心它就此飞走,但当那道人影走到胡同近处时,他的眉毛又松了下来。
与此同时站在土街两侧那些杜家的儒师们,也纷纷长舒了一口气,有的甚至险些站不稳坐倒在地。
那是一个中年人,拿着一本书,身上披着一件茅草编制的雨披,眉目方正,表情含威。
尉天齐对着来人微微点头,他本该行礼,但此时情况特殊,也无可奈何。
中年人也是淡淡的点头,他先是看了看酒肆上的那只麻雀,但很快移开了视线,只看着尉天齐,用正常平静的声音开口道:“两息可有把握?”
麻雀没有被惊动,在确定来人也没注意自己,而是跟别人说话后,它又低下了头开始研究那几根茅草为什么薅不下来。
“不行,此剑在记载中的特点是剑之所能,其皆可为,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么速度应该也是其特长。”尉天齐摇头。
来的人是一位准圣,当然杜家有一两位准圣很合理,可这个人不一样,他姓杜,名文宗,是杜圣的直系血脉,是杜家当代家主,也就是杜有为和杜有才的父亲。
杜文宗垂下眼,想了想,开口道:“五息。”
尉天齐依然摇头,这一次他没有解释原因。
因为不太好说出口,他不是说五息自己没有办法抓住麻雀,而是他不确定这位当代的杜家家主能压制住麻雀五息。
还是那句话,天下儒门都不是特别能打架,几千年青云榜,榜首一多半是道门,剩下的大部分是佛门,儒门数量最少,说不定把剑修单独拎出来可能都比儒门青云榜榜首的数量多。
当然,儒门如果能成为榜首,那含金量也很高,往往是那种天生文道的绝世天骄,基本都能和姜羽、李一这种人放在差不多的平面比较探讨。
而杜家的学问,在儒门里更是属于战斗力的弱势学派,其核心是广博、是凝练、是记载,但这些是客观的,而客观的东西往往不具备主动干预的能力。
尉天齐甚至已经猜到了杜文宗会使用哪道儒术。
想来是杜圣那道“羽盖金钱”了。
这真不是看不起杜家,杜文宗必然是不怕麻雀的,即便让当初那名剑客来拿着麻雀也未必打得过杜文宗,但打得过和保证不伤到无辜者之间,差了不知几倍的数值。
“可以让青茅镇清场吗?”尉天齐开口问道。
“已经开始了,但赶不上。”杜文宗微微摇头,他虽然没有再去看麻雀,但余光其实一直注意着屋顶上,那几根茅草虽然编的紧实,可终究是被这只小鸟扯下来了,如今正叼在嘴里洋洋得意。
不一定什么时候,这小家伙可能就要叼着它飞走了。
其实在余庆放出三柄剑意那一刻,杜家其实就有人安排附近的百姓撤离了,这是杜家人的见识,本是以防万一,可谁能想到,出来的这柄剑的灵识如此清晰呢?
尉天齐飞速的思考,他也注意到了那茅草被麻雀薅断,此时,他必须做出决定了,究竟什么是最好的方法呢?
最理智的?最正确的?最实用的?
不,最好的方法是,自己最擅长的。
于是尉天齐有了自己的答案。
他看向杜文宗,认真道:“我有一方法,想要试一试,希望前辈为我压阵,如果失败,全力一搏时还请注意方向,看能不能把它逼入青茅山。”
“自是如此。”杜文宗没有任何迟疑的开口。
这果断的尉天齐都有些诧异,家主亲自前来,显然符合杜家一贯对于凡人看的很重的特征,但如今自己方法都没说,怎么如此轻易的相信自己?
“我信你,如紫云信唐真。”杜文宗笑了笑,这位严肃的中年男人忽然的和蔼让尉天齐有些汗颜,自己和他很熟吗?
他只好笑着点头,然后开始了自己的办法。
他没有动用真元,而是缓步转身,走向一旁,突如其来的动作吸引麻雀偏过了头,小脑袋,黑眼睛,一动一动可爱极了。
尉天齐一下走了十几步,离酒肆好远,都到了土路的那一侧,他在路边蹲下,随意的用手开始拨弄沾着雨水的湿润荒草,也不知道在搞什么,但很快,他又站起身,走了回来。
麻雀和杜文宗一起看着他,好奇这人在干什么。
结果尉天齐既没看杜文宗也没看麻雀,竟然走回了酒肆里!
屋外的一人一鸟都有些不知所措,麻雀叼着茅草,似乎觉得有些无聊了,它看看四周好像打算挑个方向,杜文宗目光虽然看着酒肆的门,但整个心一直都在麻雀身上,他已经准备好出手了。
也许尉天齐的打算是在酒肆里出手,从下方冲破茅草,突袭麻雀。
可这时尉天齐又走了出来,他不仅走出来,腋下还夹着一个粗糙的木制梯子,而且嘴里不知何时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摇一摇的,再加上赤裸的上半身,这一幕甚是搞笑。
麻雀又低下头,它显然也被这古怪的一幕吸引了。
尉天齐就这么当着它的面把那个梯子往茅屋房顶一架,发出木头的闷响,茅屋棚顶四周的茅草噼里啪啦的开始落下积攒的雨水。
好大的动静,没吓到麻雀,吓到了杜文宗,他几乎以为麻雀要飞起来了。
但小东西胆子很大,只是动了动翅膀,稳了稳身形。
然后尉天齐胆子更大,他踩着梯子就开始往上爬,当他脑袋超过房顶的时候,麻雀终于和他近距离对视了,他们俩隔了大概两臂的距离,看着彼此,一个叼着扯烂了的茅草,一个叼着根狗尾巴草,倒是照镜子。
尉天齐对此并不满意,又往上登了两阶,直到半个上半身都超过房顶,他才停下,杜文宗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僵。
麻雀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似乎也有点僵。
尉天齐挑眉,然后翘了翘自己嘴里的狗尾巴草。
麻雀没反应,尉天齐也不再多话,忽然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伸向麻雀的方向,那手握着拳不知是什么打算,但看起来就像是要抓麻雀。
这个动作没有真元也并不迅速,就是一个正常人抬臂的速度,但这显然是逾越了一只鸟的自我保护范围!
他这动作进行到一半,麻雀就已经张开翅膀跃起。
杜文宗几乎就要开口,周身的灵气也要调动,但尉天齐和麻雀有着两臂的距离,他伸臂到停下,其实离麻雀还是很远。
而麻雀也没有飞起,它跳跃了几下,便落在了依然离尉天齐的手两臂距离的位置,看着尉天齐叽叽叫了两声。
尉天齐对着麻雀笑了笑,然后缓缓张开拳头,露出了自己的掌心。
杜文宗的角度看不见,但他终于知道尉天齐到底是在做什么了。
麻雀看着这个人的掌心,那里有十几粒细小的各类草木的种子,原来他刚才去土路那边的草窠子里找种子去了!
尉天齐真是疯了!他真的把麻雀当成麻雀了!
他笑着又翘了翘嘴里的狗尾巴草,一副喜滋滋的模样,然后抖了抖手,让种子跳了两下。
“嘬嘬嘬~来!”
杜文宗还要再说一遍,尉天齐真是疯了!
那是一柄剑,不是一只鸟。
麻雀歪着头看着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这个人是个傻子,自己是一柄剑,不是一只鸟!
“嘬嘬嘬!”但尉天齐只是孜孜不倦的发出那古怪的声响,他看着麻雀,眼睛里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只有欣喜,如稚童遇到小鸟一般的欣喜。
杜文宗现在觉得是自己疯了。
因为他看见那只麻雀,不!那柄剑一蹦一跳的开始小心的往尉天齐的方向靠近,进两步,退两步,然后再进两步!
它是剑啊!百器榜第六的剑啊!
你怎么能被几粒种子诱惑呢?你怎么能靠近一个人的手掌呢?你怎么能真的啄食那几粒干瘪的种子呢?
啊!你还。。。咬人家的手指!啊!你还蹭人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