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里张狂看着眼前这位圣人,嘴角翘的老高,但眼角却微微抽动,他确实胆子很大,性子很狂,但杜圣毕竟是扬名天下的儒门圣人,是和自己家仙去的老祖宗可以平辈论交的人物。
你要说心里纹丝不动那肯定是吹牛,但他越怕,反而越狂。
老人也抬眼看了看张狂,他知道这个小子,但并不关注,因为不喜欢,也没有期待,更不打算向他解释自己的行为。
张狂,字泽远,乃张家这一代嫡系的领军人物,据说出生时有霞光天降引来群鸟环飞,从小就一直被张家人视为振兴张家的希望,可人至少年时,性格逐渐显现,其人虽有文才却无文韵,不喜诗词歌赋,对大道至理也并无尊重可言,虽然学,但并不信仰,且偏爱与人辩。
故而名声愈发臭,以至于张家不得不将中兴的希望放弃,而张泽远也就此彻底放飞自我,成为天下知名的狂生。
名头很大,但在儒门其实属于不太被人看得起的角色,因为没有自己的钻研的道理,也没有了不起的着作。
老人的视线轻轻扫过张狂,然后轻轻地落下,甚至没有带上一丝的重量。
这是轻视,乃至无视。
雨水从茅屋的顶部缓缓渗落,落到了张狂的肩膀和头顶上,或许换了其他人多少会有些窘迫,但张狂没有,他只是低着嗓子道。
“您老如此轻视我无所谓,但难道不该认真的看看天下人是怎么想的。”
张狂在讨论螺生,不论是好是坏,这都是事关九洲万灵的大事,自然应当让所有人先知晓,然后再由多数的意志做出选择。
而不是几个人,几场阴谋,把反对者杀死,把不知情者骗入其中。
杜圣没有抬头就好像没有听见张狂在说什么一样,茅屋里依然安静,老人似乎已经要再次睡去。
张狂也不管不顾,继续絮絮叨叨的说道。
“轮回听起来很好,即便咱们不谈其副作用,但好也不代表所有人都要如此做!总有人不喜欢这个‘好’!比如这茅草堂,贵为天下十四处之一,好的不能再好了,可你家的杜有才不也不喜欢吗?”
张狂越说越起劲,竟然在茅屋里开始来回踱步,一边踱步一边挥手讲的甚是激昂。
“您老派杜有才来说服我们的时候,就没想过他其实不喜欢这阴雨连绵的山沟沟!如今打算拉着天下人一同进入螺生,也完全没想过天下人其实也未必喜欢那永远受他人摆布的旋涡?”
“您说!您自己说!”张狂看着昏昏欲睡的老人,摊手道:“您是不是有些目中无人了!”
“哦!我忘了,您不会说话!抱歉!”张狂摆了摆手。
杜圣似乎终于有些烦了,他是个对礼节很不讲究的圣人,因为他知道的太多,所以很清楚那些表面的功夫没有任何意义,但张狂实在说话恼人的紧,一套一套的恶心你。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张狂,似有些无奈的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眼神和动作都在表达不耐烦,老迈的手指上有些灰白茧子,看起来笔直但密布皱纹。
张狂不知道这位老人具体的什么意思,但他大概理解为,自己可以再说一句话,或者再问一个问题,然后就赶紧离开。
“杜圣,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一个答案或者恶心您两句的。”张狂摇头,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这么简单的离开。
杜圣却并不理会,他缓缓的放下了自己举起的那根手指,然后在身前倒扣着的箩筐底部缓缓的划动。
他在。。。写字?
大概一息,他便收回了手,不过写的也并不算快,因为他只写了一个字。
张狂眉头皱起,这个字他认识。
“滚。”
茅屋里再次安静。
张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看着杜圣,满脸的不可思议,有些破防的开口道:“这是你当时写给我的那个字!?”
杜圣和天命阁在九洲清宴上给天骄们送了字,算是来参加的彩头,不过有些人没看出来,而有些人则是没在意,比如张狂,他刚开始一直在挑拨离间,后来又因为挑衅尉天齐被藿和葵追着跑,也就没在意那个字。
如今杜圣竖起一根手指的意思就是送还你这个字。
好一个滚,既生动形象,又富有情感。
张狂气笑了,别人都是什么可以好好解一解的高深命理,到自己这变成骂人的了!?
可他还想张嘴说什么,却忽然回过头,因为就在那一瞬外面的雨声变了,好像天地发生了什么变化。
张狂的视线穿过茅屋的门看到那巨大的雨幕中,无声的多出了一条路,是的,有一条没有雨的路!
雨水好像被分割了,或者说有什么看不见的长条形东西在空中挡住了雨水,这条路的边缘无比整齐,雨丝紧密贴合,却一滴也没有落下。
路的起点是茅屋,一路通向远处茅草堂的厢房,再配合杜圣送给张狂的那个‘滚’字。
这意思再清晰不过了,从这里滚到那里去。
张狂安静的看了一会儿那条路,然后缓缓扭过头,他此时好像忽然平静了下来,脸上不再嬉笑,心里不再紧张。
“杜有才告诉我,您老确实能知天下事,但只能知晓已经发生的,并不通命河,也不晓人心,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他没有走出茅屋,‘滚’开,而是向前一步来到了杜圣坐的炕前,他抬手甩开儒袍前摆,随后径直盘膝坐在了炕下,这几乎是与杜圣相对而坐,只不过隔着一个箩筐,且低了些。
“您不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张狂看着老人,“杜有才说你们针对那个三教凡夫设了圈套,我们只是捎带着的,这很让人不爽!”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别人我不管,但我张狂的性子就是谁让我难受,我便要让谁难受!天生如此!改不了!你们算计我,我便不会让你们好受!”
杜圣依然垂着眼帘,好像又要昏昏欲睡了。
张狂抬起手伸向那个箩筐,声音缓慢而疯狂,“我来这里,就是来和您老——斗法的!”
轰——!!
电闪雷鸣,大雨再次倾盆,那条路已经不见了,现在想滚恐怕也晚了,能被淋成落汤鸡都算是运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