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震北侯府卷入贪墨案、皇后的仁明殿被御前侍卫层层把守那日起,前朝后宫风声鹤唳。
云夫人甫一入宫,依礼先往慈宁宫拜见姜太后,随后才由梦竹引着来会宁殿。
书房内,纯贵妃听罢母亲带来的消息,不由惊得站起身来:“震北侯府竟敢暗中蓄养私兵?”
孟姝凝眉沉思,云夫人则看着自己的女儿,轻叹了一声。
“此事怕不只是屯私兵这般简单。”孟姝微微倾身,“那些既是已上报阵亡的士卒,如今却聚众为匪,若只是寻常私兵,何必要在豫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云夫人这才开口,“瑾妃娘娘所言极是,若只为屯兵,自当隐于山林、不露痕迹。永丰粮铺的范掌柜常年往来豫州地界运粮贩粮,从前虽也有流寇,却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
她话音微顿,眼底掠过一丝凝重:“蹊跷的是那些婴孩,寻常私兵要不足岁的幼儿何用?只怕这其中牵扯的,是比私兵更骇人的隐秘。”
孟姝沉吟道:“侯爷提到的那名少女也颇为紧要,眼下线索虽少,但我猜测着...此事定然与褚大夫有些关联。”
她抬眼看向云夫人,语气转为郑重:“夫人,三日前,大理寺卿已奉命沿官道寻震北侯传旨,不日便将返京。侯爷如今远在临安,这些消息该适时传出去。但具体如何行事,还需夫人和侯爷仔细斟酌。”
云夫人凝重的点点头,提起另一桩事。
“宝莲不日将走水路到津南,她手中握有江家与震北侯府往来的关键证据,侯爷已经仔细交代过她了。不管如何,这回豫州的贪墨案,震北侯府都断难脱罪。”
纯贵妃闻言,眸光微亮,“母亲定要派人沿途护宝莲周全。秦公子现任津南县令,父亲可是打算让他出面?”
云夫人道:“秦县令虽是庶出,待宝莲这位嫡妹却极为爱护。事发后他已遣了不少人手前往豫州接应。对外,便说是他寻回了妹妹。”
说着,她语气微沉,“倒是秦知府却不闻不问。想来秦夫人去世后,宝莲也受了不少委屈。”
唐家迁至京城的第二年,秦宝莲的生母病故。隔年,秦知府便做主将她远嫁豫州江家。
孟姝温声宽慰道:“宝莲姑娘此番立下大功,莫说豫州百姓感念,就连皇上也提及过两回。待此事了结,想必会下恩旨准她入宫与婉儿一见。”
纯贵妃神色稍霁:“若真能如此便好了。倘若宝莲日后无处可去,还望母亲暗中照拂一二。”
云夫人应道:“临哥儿媳妇来信,提及宝莲在江家并无所出,眼下意志消沉也无心再婚嫁。我心有打算,若宝莲同意,便修书一封给林先生,请她收留宝莲前去投靠。”
“林先生当初在府里时也时常见宝莲,想来不会拒绝。”纯贵妃心有戚戚,想着若能见到昔日好友,要如何劝她。
在会宁殿待了小半个时辰,临走前,云夫人叮嘱:“甄府医这些日子收集了不少西南医书,几乎可以断定,那位褚大夫生前应当正在筹备行巫蛊之术的材料......好在皇后如今被皇上软禁,不过你们还是要严加提防。”
纯贵妃与孟姝起身应是。
......
杨、叶两位美人身处仁明殿不得外出,皇上再也未去过穆嫔宫里,近日也极少踏入后宫。
又过两日,何医正前往福宁殿回禀:皇后凤体已无大碍。
自此再无人可进入仁明殿,仅每日吃穿用度在宫门处交接。
皇后虽已病愈,心头的焦躁却日渐难安。她此刻暂时不敢奢想其他,满心只求见皇上一面,或是能收到侯府半分消息,哪怕只是片言只语也好。
这日,福宁殿内烛火通明。
大理寺卿携许逸昭入殿面圣。
许逸昭现任大理寺左寺丞,此番正是他奉命带队出京办差。他上前一步,肃然叩首:“启禀皇上,臣此前率队行至真定府辖区外的一处山谷,与震北侯汇合时,恰逢一窝匪寇在此作乱,双方交过手......”
皇上静静听完,眉头微皱,“匪寇...马车....震北侯一方损失多少兵卒?”
“回皇上,臣清点下来,共有六十八人阵亡,百余人中箭负伤。”
御案上摊着一本奏折,是十日前震北侯自豫州快马送来的。上面写着豫州匪患占据三处山脉,众达千余人,震北侯率七百亲兵平乱,折损半百。
匪寇多出自流民,不过乌合之众,无论武力或装备皆远不及朝廷兵马,便是事先早有埋伏,如此伤亡对比,也有违常理。
皇上指尖轻叩奏折,眸色渐深。
“臣抵达时,山谷内已经起了山火,不过...军中有辆烧毁的马车颇为蹊跷,臣上前细查,仅寻得几枚陶器残片......已一并带回大理寺。”
皇上又细问几句,面色渐趋平静。
大理寺卿徐仁寿伏地禀道:“臣有罪,恳请皇上恕罪。前些日京中流传的账册抄本,经连日追查,尚未寻得源头。此前派往豫州搜寻江夫人的差役回报,另有两路人马也在寻她,其中一路乃其兄长津南秦县令所派......账本上提及的江家产业,臣已着差役前去拿人...... ”
正在这时,景明躬身趋步入内,“皇上,震北侯在宫门外求见。”
皇帝目光微凝,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
“宣。”
......
粹玉堂内,孟姝在暖阁守了片刻,待玉奴儿呼吸渐沉,安然入眠,方才悄步离去。
甫至书房坐定,绿柳打帘从外间回来,低声道:“娘娘,震北侯方才入宫求见,此刻正在福宁殿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