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的某处山崖下,暮色如血,残阳将整片荒岭染成一片暗金与猩红交织的诡丽之色。山风呼啸,卷起沙石拍打在嶙峋的岩壁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无数亡魂在低语。枯草在风中瑟缩,散发出干涩焦苦的气味,混着远处未散尽的硝烟余烬,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喉头微涩。慕容云逸一袭玄色劲装,衣角猎猎,静坐于一块突兀的黑岩之上,身后八名原第七班的人默然蹲踞,人人带伤,衣甲残破,血迹斑斑,有的手臂缠着浸血的布条,有的腿上插着断箭,却无一人出声,只以呼吸与痛楚对抗。他们的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天际,警惕着每一丝异动。
天边,一道银线划破云层,伴随着低沉的嗡鸣由远及近——那是一辆大型浮空车,通体漆黑如墨,表面流转着淡紫色的符文纹路,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悄然降临。它悬停于山崖上方,四角的灵能推进器喷吐着幽蓝的光焰,气流卷起地面的碎石与枯叶,形成一圈环形的尘浪。片刻后,浮空车缓缓降落,金属底盘与岩石接触时发出沉闷的“咔哒”声,仿佛大地也微微震颤。
舱门开启,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出,步伐整齐划一,落地无声,唯有铠甲碰撞发出清脆而冷冽的“叮当”声。他们身披燕国独有的祥云铠,紫气缭绕如烟似雾,在夕阳余晖下泛着高贵而肃杀的光泽,铠甲上的云纹仿佛活物般缓缓流转,彰显着帝国精锐的威严。领头之人,身材魁梧,面如刀削,双目炯炯有神,正是魈旗营统领谭入海。他大步上前,战靴踏地,每一步都似重锤敲击在人心上。
他行至慕容云逸面前,右膝重重跪地,铠甲与岩石撞击发出“铿”的一声闷响,声如金石。
“末将,魈旗营,谭入海。奉腾总长之命前来接驾。”
“谭将军免礼。”慕容云逸声音清冷,如山涧寒泉,不带一丝波澜。他缓缓起身,玄衣随风扬起,露出腰间那柄古朴长剑,剑鞘上裂痕斑驳,却仍透出一股凌厉的剑意。
“谢殿下。”谭入海起身,目光不经意扫过慕容云逸身后的八人,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他嗅到了血腥味——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还有一丝焦灼的内力溃散后的灵能残息。他压下心头疑虑,语气恭敬却不失锐利:“怎么只剩下这么几位?世子妃貌似也不在。是忙什么事情了吗?”
慕容云逸眸光微闪,望向远方被战火熏黑的山脊,声音低沉如雷云滚动:“哦!突围的时候走散了。现在他们在哪我也不清楚。不过以他们的实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能以后再去找他们。”
谭入海点头,指尖轻轻抚过腰间刀柄,紫气在指缝间悄然流转。他没有再问,但心中已警铃微响——九人,皆负伤,气息紊乱,却无一人显露二品武师应有的灵压波动。要么是重伤到无法维持,要么……就是刻意收敛。
“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那末将就先护送世子回銮,之后派人寻找他们。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就这样吧!”慕容云逸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抬步向前,玄袍翻飞,宛如夜色提前降临。
“末将领旨。殿下这边请!”谭入海侧身让路,目送慕容云逸与八名随从依次登车。浮空车舱门缓缓闭合,金属锁扣咬合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山崖下格外清晰。
待九人尽数进入,谭入海站在车外,从怀中取出手机,指尖轻点,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闪现。
“只见世子九人,其他人不知去向。”
片刻,紫晶微颤,腾孝的密令传来:“可有二品武师?”
谭入海闭目凝神,灵识悄然扫过车厢,却只觉一片混沌,九道气息如深潭静水,毫无波澜。他眉心微跳,低声回应:“不知道。估计是为了躲避追踪,收敛了气息。我探测不出他们的修为。”
“好。一切按计划进行。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是!”谭入海收起手机,抬头望向浮空车顶部的燕国徽记——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登上战车,舱门闭合,引擎轰鸣再起,浮空车缓缓升空,划破血色残阳,朝着帝都方向疾驰而去。
山崖下,只余下被踩踏的枯草、斑驳的血迹,以及风中未散的杀机。
浮空车在暮色沉沉的天际缓缓升起,如同一头蛰伏已久的幽影巨兽,悄然离地,无声滑入云层。车体表面流转着淡青色的符文光晕,那是隐匿阵法启动的征兆,宛如一层薄雾笼罩其身,逐渐与灰紫色的晚霞融为一体,继而彻底消弭于天穹深处。天空如一块被撕裂的玄色锦缎,边缘染着血锈般的残阳余晖,几缕乌云如刀痕横贯天际,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将至。
车内,死寂如渊。空气凝滞得仿佛连呼吸都成了奢侈,一股压抑的铁锈味在鼻腔间弥漫——那是杀意未散、血气将临的征兆。慕容云逸端坐于主位,玄色长袍上绣着的金线云纹在微光中泛着冷芒,可他脸色却如寒霜覆面,铁青得近乎发紫。双拳紧握,指节泛白,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痕,却浑然不觉。他眸光如刀,直刺前方,可那目光却无处可落,只能在虚空中徒劳地切割着沉默。心中的怒火如地底岩浆翻涌,却无处宣泄,仿佛被无形的锁链层层缠绕,越收越紧。
谭入海立于车尾,一袭墨灰战铠未解,肩甲上刻着大良国鹰隼军徽,冷峻如石雕。他始终未语,目光低垂,却在无人注意的瞬息,眼角余光如毒蛇般悄然扫过慕容云逸与他身旁八名护卫。每一次精神力的探查,都如细针刺入虚空,无声无息,却带着极寒的试探。然而,无论他如何催动灵识,那几人身上竟无半分灵力波动,仿佛凡人,又似被某种高深秘法遮掩了本源。他眉心微蹙,心底泛起一丝阴翳,像毒藤般悄然缠绕上心头——不对劲,太安静了。
浮空车在云层中穿行,如一道被遗忘的幽魂。车外,风声呜咽,如冤魂低泣,偶有雷云滚过,闷响如战鼓远鸣。可车内,无人言语,唯有机械运转的轻微嗡鸣,和慕容云逸胸膛中压抑的、如野兽低吼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浮空车缓缓降下,悬停于一片荒芜之地。这里,天地苍茫,四野无垠,唯有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如无数亡魂伸展的手臂。大地龟裂,裂缝中渗出淡淡的灰雾,像是从地底渗出的怨气。远处,连一座土丘都难觅踪影,唯有几根断裂的石柱孤零零矗立,似远古战场遗留的残骸。天空中,一轮残月悄然升起,惨白如骨,洒下清冷的光,将这片荒原照得如同阴间冥土。
众人下车,脚踩在干裂的大地上,发出“咔嚓”的脆响,仿佛踏在枯骨之上。寒风卷起沙尘,扑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与尘土的腥涩。慕容云逸环顾四周,眉峰紧锁,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谭将军,这里是哪里?为何不是归燕之路?”
谭入海终于转身,眼神如冰刃出鞘,冷得不带一丝情感。他未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随即低喝一声:“动手!”
声落刹那,天地骤变!
二十名黑甲士兵如鬼魅般闪现,瞬间将慕容云逸九人团团围住,铠甲上符文亮起,杀气如潮水般汹涌。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久经训练的死士。空气中瞬间弥漫出浓烈的铁锈味与灵力燃烧的焦灼气息。
“启动阵法!”
谭入海一声令下,地面骤然震动。以慕容云逸为中心,一圈淡紫色的光纹自地底蔓延而出,如同活物般爬行,迅速勾勒出繁复的阵纹。那光芒起初微弱,如萤火闪烁,可转瞬之间,紫光冲天,一道巨大的符阵在大地之上浮现——封元阵!
阵成刹那,天地灵力仿佛被抽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如山岳压顶,狠狠砸在众人胸口。慕容云逸只觉体内元力如被冻结的江河,瞬间凝滞,丹田之中原本奔腾的灵力竟如泥牛入海,再无回应。他瞳孔骤缩,惊怒交加:“封元阵?!你竟敢动用禁阵?!”
“禁阵?”谭入海冷笑,一步踏前,手中凝出一道白光,如毒蛇吐信,直射慕容云逸心口。“这不过是让你安分些的手段罢了。”
“噗——”白光入体,慕容云逸闷哼一声,身形一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那白光竟化作一道符咒,如烙印般沉入心脏,隐隐泛着幽蓝的光,正是修真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锁心咒——一旦发动,心脉受制,生死由人。
“谭入海!你竟敢对我下此咒?!”慕容云逸怒目圆睁,声音嘶哑如野兽咆哮,“你可知这是死罪!是叛国之罪!”
“叛国?”谭入海仰头轻笑,笑声在荒原上回荡,带着几分癫狂与不屑,“这里不是燕国,不是朝堂,更没有律法。天高皇帝远,在这鸟不拉屎的荒郊,谁会知道你慕容世子死于何人之手?谁又会为你鸣冤?”
他转身,冷冷扫了一眼那八名护卫,他们已被阵法压制,跪倒在地,脸色苍白,眼中却仍存不屈。
“那这八人呢?”一名士兵低声请示。
谭入海连看都未看,只是挥了挥手,语气轻蔑如拂去尘埃:“留着也是累赘,杀了吧。”
“砰!砰!砰!”
数声枪响撕裂夜空,火光在黑暗中炸开,如血色昙花瞬息绽放。子弹穿透头颅,血花四溅,染红了枯草与黄土。八具尸体缓缓倒下,鲜血在封元阵的紫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缓缓渗入干裂的大地,仿佛被这片死地贪婪吞噬。
士兵们迅速收起阵盘,登上浮空车。车体再次隐入云层,消失于天际,只留下荒原上九具“尸体”与一片死寂。
然而,就在浮空车离去约莫半个时辰后——
那八具“尸体”突然微微颤动。紧接着,血肉如蜡般融化,骨骼化作黑烟,血迹蒸发,竟从体内钻出密密麻麻的黑色马蜂,朝着某个方向飞驰而去。
风起,黑雾散去,荒原重归死寂,唯有残月高悬,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夜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