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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暖暖而生 > 第233章 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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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熔金,为越州城的青砖黛瓦镀上一层暖融融的橙红。

陈行宁将原本应该归自己居住的县衙后院腾挪出来安置卢震等人居住,至于安置不下的人便有卢震自行安排居住卢氏别院或借住卢光、卢辉等人的府邸。

他则带着秦云飞、林贵等几人,踏着落日的余晖,走向了林宅。

那里,于他而言,是南行路上一个的锚点,一个与心中人息息相关的地方。

至于那位风尘仆仆的归恒道长,午时甫一入城,便匆匆告别众人,径直往城北找大徒弟云海去了。

而此时的云海道长,正穿行在那些刚刚经历疫病的村落,为那些熬过瘟疫的乡民们细细把脉,以图驱除一些病魔残留的阴影,只不知他见到他那“不怎么靠谱”的师父时是什么表情!

林宅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并未完全闭合,显是为晚归的人留了缝隙。

门前石阶上,一个穿着细棉服的少年郎,约莫十六七岁光景,正抱着一摞账册准备进门。

他刚侧身对着门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打了声招呼:“冯叔,我回来了。”

冯德应了一声,浑浊的老眼随意瞥向门外被夕阳印照下有些泛着橘光的街道,只见几道身影正朝着林宅走来,暮色沉沉,人影有些模糊,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想看清来人是谁。

待来人的轮廓在夕阳勾勒下逐渐清晰,冯德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瞬间绽开惊喜交加的笑容:“秦师傅!秦师傅!是你回来了!哎呦喂……这、这不是小强儿吗?好些日子不见,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那抱着账册的少年闻声,猛地回头。

金红色的夕照恰好洒在来人身上,为首的青年身姿挺拔如修竹,一身锦衣在暮光中流淌着低调而华贵的色泽,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却难掩那份沉静从容的气度。

少年明涛——林氏钱庄已能独当一面的年轻掌柜,只觉得心口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涌上心头,弥散在眉宇间。

他甚至来不及放下怀中的账册,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下台阶,跑到青年面前,声音里充满了雀跃和激动,响亮地唤道:“先生!”

这一声“先生”,让旁边的冯德一时有些茫然,哪个先生?

然而,只见那被唤作“先生”的青年,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带着久别重逢的暖意,轻轻抚了抚明涛的发顶,动作熟稔而亲昵,青年温润的声音响起:“明涛,长高了,也长大了。”

小冯掌柜此刻在先生温暖的手掌下,仿佛瞬间褪去了所有外壳,变回了那个新入村学的少年郎。

他抱着账册,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先生,快,快进门!您来了越州怎地没给暖姐捎个信儿?暖姐他们前些日子刚回广丰去了……哦……”

他欢快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带着懊恼“是我糊涂了,前些时候江南大疫,道路阻隔,消息难通……”很快又扬起笑脸,那笑容里带着对家中主心骨归来的无比安心“不过不打紧!先生,我们都在呢!嘿嘿!”

一旁的陈行宁默默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抬手轻轻扶了扶额头,嘴角却噙着无奈,心间说不上什么滋味。这孩子,左一句“没给暖姐捎信”,右一句“暖姐回广丰了”,再一句“江南大疫”……真是句句都往人心窝子上戳,一戳一个准儿,还连着戳了好几刀!

只听得明涛又转向还在愣神的冯德,兴奋地介绍道:“冯叔!快看,是我们先生回来了!哦,您还不知道吧?嘿嘿,”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骄傲,却又清晰地传说道,“是我们姑爷!林家的姑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明涛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抱着那摞账册转身就往宅子里冲,一边跑一边扯开了嗓子,清亮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暮色渐浓的林家宅院:

“春强!小越!阿义!阿荣——!先生来了!先生来越州了!”

“陈五哥!五嫂子!强哥儿也回来了——!”

“张梦嫂子——!快出来啊——!”

这突如其来的宣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

冯德被这“姑爷”的身份震得手足无措,看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青年,再想到自家女儿小雨平日里提起“姑爷”时那敬仰又神秘的语气,恍然大悟之余更是紧张得不行。

他慌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点结巴:“老奴……老奴冯德,拜见姑爷!姑爷您快里面请,一路辛苦……老婆……哎呦,瞧我这脑子!”他急得拍了下自己的嘴,连忙改口朝着院子里喊,“雷子!儿媳妇……姑爷来了!快把后院,对,后院一层的东边厢房赶紧收拾出来!”

“哦哦,好的!阿爹!我这就去……”冯雷带着妻子花嫂子往后院赶去。

刹那间,原本宁静的林宅仿佛被点燃了,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带着惊喜和急切。

陈行宁站在门廊下,看着眼前这因他的到来而骤然掀起的“兵荒马乱”,熟悉或半熟悉的面孔带着惊喜从各个角落涌出。

少年们奔跑的身影在庭院中穿梭,清脆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先生!”“陈先生!”……

秦云飞早已大步流星走到闻声赶来的妻子张梦身边,一把将躲藏在母亲裙摆后、瞪大眼睛好奇张望的胖儿子炎哥儿捞起来抱在怀里。

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不由分说就往儿子白嫩的小脸上亲去,扎得小炎哥儿“哇哇”喊着直往阿娘怀里钻,小手胡乱推拒着父亲满是风尘的脸颊。

张梦看着丈夫平安归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与安心。

另一边,陈五嫂子和陈行义也闻讯挤到了人群前,陈五嫂子一把拉过儿子陈强儿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嘴里不住念叨:“黑了,瘦了,也结实了……”眼中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欣慰。

陈行义站在妻子身边,粗糙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强哥儿厚实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和骄傲。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被少年们簇拥着的陈行宁时,那份喜悦瞬间掺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踌躇和复杂。

多年未见,当年那场风波留下的隔阂与歉疚并未完全消散,他们张了张嘴,想上前招呼一声“六弟”,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局促地站在原地,眼神里交织着期盼与忐忑。

陈行宁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扫过这充满烟火气的喧闹重逢,晚风带着凉意,拂过他的鬓角。

方才因明涛那几句“无心之言”而在心头泛起的丝丝涩意,此刻竟在这喧腾的暖意里,如同初春湖面的薄冰,被阳光一点点地融化。

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常年凝着的霜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温度的柔和。

至少,他已经站在这里了,站在她的宅院,现在她住着的地方。

这漫长的分离,似乎……终于快要走到尽头了。

他微微吸了口气,仿佛要将这宅院里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深深吸入肺腑,然后抬步,从容地踏入了这扇为他而敞开的林宅大门。

陈行宁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了角落里的陈行义和陈牛氏身上。

这几年风霜刻在他们脸上,比起记忆中的模样,显得有些沧桑,却也添了几分坚韧。

他心中的隔阂,在见到他们眼中那份小心翼翼和期盼时,悄然淡去。

他朝着五哥五嫂的方向走了几步,声音清晰而温和问候:“五哥、五嫂,好久不见。这两年可都安好?”

这一声“五哥”,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陈行义心底激起了巨浪,那熟悉又遥远的称呼,带着陈行宁特有的清朗温和,更带着一种跨越了时间与旧怨的真诚。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梁,陈行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嘴唇哆嗦了几下,喉头滚动着千言万语。

从当初仓促离乡的无奈,到在这越州城胼手胝足、挥汗如雨的辛劳;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后来一点点取得新任且小有成就的踏实;再到经历那场几乎吞噬一切的可怕瘟疫,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的恐惧与庆幸……种种滋味翻涌而上。

最终,所有的复杂情绪都散开,漫在心间的是对当年那个被他们伤害过的青年深深的愧疚。他想说“六弟,对不住”可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此刻,陈行宁这声“五哥”,在他听来,就是一份沉甸甸的、无声的谅解。

“六弟……”陈行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只唤了这一声,便再说不出别的。

陈行宁看着五哥通红的眼眶和五嫂在一旁默默拭泪的样子,心中了然。

他走上前,伸出手,带着温度和力量,用力按在了陈行义那因劳作而变得厚实宽阔的肩膀上。

他的目光沉静而包容,声音不高,却落进陈行义夫妇的心坎里:“五哥,都过去了。”

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仿佛有千钧之力,卸下了陈行义心头压了几年的巨石。

陈行义和陈牛氏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他们用力点头,重复着陈行宁的话,像是要把过去彻底扫除“对!六弟!都过去了!过去了!”

一旁的刘姑姑是个有眼力见的,见这兄弟和解的场面虽好,但姑爷风尘仆仆地站着总不是事儿。

她赶忙笑着插话,打破了这略带感伤的氛围:“哎哟喂,瞧我这记性!快快,大家都别在风地里站着了!灶上已经好了,马上就能开饭了!有什么体己话啊,咱们饭桌上边吃边聊!姑爷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赶紧先请进去歇歇脚,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才是正经!”

“对对对!刘姑姑说得是!”

“姑爷快里边请!”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附和,簇拥着陈行宁一行人往灯火通明、饭香四溢的厅堂走去。

少年们依旧兴奋地围着陈行宁。

周越拉着林贵的胳膊,打趣:“小贵,看见没?这儿啊,除了先生,就数你最大了!现在可是正经八百的少爷喽!”

这本是句玩笑话,谁知猛地扎破了林贵强撑了许久的坚强。

一路上,从得知三叔噩耗的震惊,到强忍悲痛、努力表现得像个大人,此刻回到这熟悉又充满三叔痕迹的林宅,所有压抑的情绪瞬间决堤。

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滚烫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地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别……别说了!我难受,我三叔……我三叔都没了……呜呜呜……”

越州宴小掌柜周越有些手足无措“小贵!不哭!我们也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小贵,节哀!……”

这突如其来的悲声,如同冷水浇头,瞬间将厅堂里刚刚升腾起的些许暖意驱散。

众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空气仿佛凝固了,方才的喧闹被沉重的寂静取代,每个人的心头都像压了块石头,脸上流露出真切的哀戚。

林三叔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他的离去,是林宅众人心底的一道伤口。

秦云飞见状,眉头紧锁,上前一步,向陈行宁拱手请示:“大人,不如明日一早我便带五少爷启程回广丰吧?路上紧赶一些,说不定还能追上林姑娘他们……”

陈行宁看着哭得浑身颤抖的林贵,眼中也掠过一丝痛楚,他点点头,声音低沉:“好。我这边刚接手县衙,诸事繁杂,怕是一时走不开了。”

他走到林贵身边,大手轻轻按在他抽动的肩膀上,语气郑重而温和:“小贵,替我……给三叔好好磕个头,告诉他,行宁……愧对他老人家。”

林贵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却清晰地应道:“知道了,二姐夫。”

厅堂里的气氛依旧沉重。

为了打破这沉闷,秦云飞将陈行宁就任越州县县令的消息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