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站在渔村的沙地上,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拂过她的面颊。
她看着眼前这皮肤黝黑的老渔夫和年轻的妇人,声音温和却带着利落:“不错!我们想购买干海叶子,当然质量要好,最好是春夏新上岸的海叶子,你们负责清理干净和晒干,我自会派人来收。至于价格……两斤一文如何?”
妇人的手在围裙上搓了搓,然后摸了摸身旁男孩的头顶,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啊?这有这等好事?”她转头看向身旁的老翁,两人眼底都写着不可置信。
海叶子不过是潮水送来的馈赠,平日里大多任其在滩涂上腐烂发干,如今竟有人愿意花钱收购,简直是天降横财。
老翁咧开嘴,露出被海风和岁月侵蚀的牙齿,忙不迭地点头。
忽然,他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若是这海叶子真能卖钱,村里人是不是可以特意照看、养殖?那不就是条长久的生财之道?等两个儿子打渔归来,定要好好商议。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妇人则暗自懊恼:早知有人要这玩意,往年那些就该好好收拾晾晒起来。莫非真的很好吃?她打定主意,明日就去捡些新鲜的回家煮煮看。
双方一拍即合。
林暖并未要求签订文书契约——如今海带无人问津,他们是独一份的买家。
即便日后旁人发现了海带的妙处,江南东道延绵的海岸线上最不缺的就是海产。
她又顺手买了些村民晾晒的鱼干,仔细挑选着色泽和干湿度,也没让渔民们什么都没得到,这些自带咸香的海鱼,只要去腥得法,也可以成一道美味。
她望向远处银色的滩涂,想起刚刚与老渔民谈天时,说起贝壳当即煮食、螃蟹反成祸患时的神情,心下惋惜。
运输保鲜确是难题,即便归恒道长懂得硝石制冰,成本也太过高昂,蟹肉干或许可行,但此地连柴火都珍贵……终究只能将想法暂埋心底,待日后与褚县令从长计议。
此时,归恒道长正在渔村村长家中为村民义诊,有老者颤巍巍伸出手腕,孩童怯生生张着嘴巴,道人眉目慈和,一一细心问诊,两个护卫静立一旁。
这不村民们看向林暖等人的目光愈发亲切。
当林暖回到海边时,林开正赤脚追着浪花嬉戏,冯雨在身后紧紧追着,笑声清亮。
林二虎则带着冯雷在礁石间仔细翻拣,已收得两筐品相上乘的贝壳、干海带,见女儿归来,林二虎抹了把额角的汗珠,迎上前去。
父女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待归恒道长诊治完最后一位村民,日头已近中天。
车队驶回象屿县时,客栈掌柜看见骡车上成捆的鱼干和海带,委婉相劝:“客官,这些腥物着实难烹,不如鲜鱼滋味美。”
林暖只笑笑:“鲜鱼虽美,奈何路远。”其实此地烹饪海产之法也很是粗陋,这鲜鱼做的也不是很好吃,但海鱼很多都比淡水鱼骨刺少一些。
次日,林暖带人去了镖行,她与总镖头对坐斟茶,细谈路线、酬金,最终定下十辆骡车和一队精干镖师,盖着朱红印鉴的契书落下,后日押运盐货的队伍便算齐备。
第三日破晓,郑家盐场已是人声鼎沸,徐家的盐已经运到这里,雪白的盐堆在晨光中莹莹发亮,褚县令亲自到场,青缎官袍在咸湿空气中微微泛潮。
五千斤海盐过秤装车,麻袋堆成小山,林暖递过银钱时,徐郑两位盐官很是高兴。
车队整装待发,林暖将褚县令请到一旁,她先是赠上一袋银杏果,细细说明烹食之法,算是还感谢,又取出一卷绢册:“此乃江南新式水稻种植术,配上昨日卖您的粮种,若大人愿试,亩产或可增三成。”
最后又提起海产之事——贝壳可以做成好看的饰品,螃蟹可制酱或者晒干,每句话都点在象屿县发展的要害处。
褚县令攥紧绢册,指尖微微发白。他忽然后退半步,郑重作揖:“林先生雪中送炭,褚某……”话音未落,林暖已侧身避礼:“互惠互利罢了。待到海鲜酱成坛,大人莫忘请我尝鲜便是。”
车队辘辘西行,海风送来咸涩的气息,骡铃声声,碾过渐退的潮汐。林暖心情很好,越州宴又增一食谱,待盐运落实几次,至少若江南东道局势有变时,越州用盐应该就问题不大。待局势稳定,多余的盐还能往北地运,也能好好赚上一笔!
辞别褚县令,林暖便带着众人,押运着满载海盐、鱼干和海带的骡车队,踏上了返回越州的路。
车队辘辘而行,沉重的盐车在土路上压出深深的车辙。
来时轻装简从,归时却是收获颇丰,这份“丰厚”自然也引来了窥伺。
行至一处较为荒僻、两侧有矮树林的路段时,只听得一声忽哨,二三十个手持棍棒、柴刀,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汉子便从林子里涌了出来,拦在了道路中央。
为首一人眼神凶悍却又带着几分虚张声势的惶惑,哑着嗓子喊道:“留下车上的东西!不然杀了你们!”
林暖早有预料,平静地掀开车帘,她看到这些人虽拿着武器,但大多骨瘦如柴,眼中除了贪婪,更多的是被生活逼到绝境的绝望,她心中轻叹,生活艰苦,确实不易,但这绝非拦路抢劫、损害他人劳动成果的理由。
她伸手,轻轻将好奇想要张望的林开揽到身边,捂住了她的耳朵,不让她看见接下来的场面,同时对车旁的冯雷微微颔首。
冯雷会意,猛地抽出腰刀,厉声喝道:“林氏商行车队也敢拦?找死!护住车队,冲过去!”
一众训练有素的护卫和镖师早已戒备,闻言如猛虎出柙,迅猛地冲上前去。
他们并未下死手,刀鞘与未开刃的侧面精准地击打在那些劫道者的手腕、肩关节处,顿时痛呼声、棍棒落地声此起彼伏。
双方实力悬殊,一个照面,劫匪便被放倒了七七八八,其余人见状,被护卫的凶悍气势所慑,顿时畏缩不敢再上前。
“走!”林暖冷静下令。
车队毫不迟疑,加速冲过了阻拦路段,将那些哀嚎和惊恐的目光抛在身后。
车队刚离开不久,道路另一侧的树林里又冲出一批人,正是褚县令提前安排、暗中跟随的衙役们。领头的班头看着满地打滚的劫匪,冷笑一声:“哼,果然不出大人所料!把这些不开眼的泥腿子都给我捆了!带回县衙听候发落!”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用绳索将那些或被击伤、或吓破了胆的劫匪一一捆绑结实。
至于这些人后续会如何,那便是褚县令需要权衡安排的了。
林暖给出了建议,而如何处理地方的治安与民生,则是一县之主的分内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