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应该从六年前,帆哥入股开始说。”江峰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叙述往事的腔调,“那次我和帆哥入股后不久,帆哥就私下找到我,让我想办法,把公司的营业执照,改成只有徐少爷一个人的名字。”
沈道庆屏住呼吸,感觉自己正在触摸一个巨大的、隐藏已久的秘密。
“对了,你应该没忘记,我入股前就是个跑腿的吧?没什么钱,也没什么背景。”江峰自嘲地笑了笑,“所以,从那时起,帆哥就拉拢我帮他做事。你先不用好奇我为什么会答应,后面自然会说到。”
“就跟你看到的营业执照一样,我同意了。我去找了当时办执照的人,花了一点钱,做了点手脚…于是,明面上,‘汇庆’是徐家汇一个人的公司。而我们后来实际运作资金的‘卓越’,或者说我们心里认为的合伙实体,其实更像是一个没有正式名分的空壳。”
沈道庆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想起当初注册时,确实是江峰去跑的手续。
“而那次被查,”江峰继续说下去,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其实是假的。是我和帆哥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徐老爷子的举报,也是帆哥通过关系暗示和安排的,也是假的。跟你说老爷子常来公司看看,更是骗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感到害怕,让你不敢轻易离开公司,不敢出去乱打听,乖乖地守在‘汇庆’这个壳子里做事。”
沈道庆回想起当初的惊慌失措,回想起自己像一只惊弓之鸟般躲在公司里的日日夜夜,原来这一切,竟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努力控制着情绪。
“我们做这些,”江峰看着他,缓缓道,“全因为凡哥需要钱,需要一大笔钱,去打通关系,为他从省政府调往G市担任实权副市长铺路。那是他仕途的关键一步,需要大量的‘活动经费’。”
沈道庆猛地想起那二十万投资款:“那二十万…?”他脱口而出。
江峰咧嘴笑了:“果然是能把卓越做成几百万身家的大老板,脑子转得快。但,这次你猜错了。不是那二十万,是另一个二十万。”
“你在说什么?”沈道庆彻底糊涂了。
“你不是说过吗?徐老爷子那边迟早会知道。”江峰提示道,“是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平白无故拿出几十万,总得有个说法。但他知道的‘真相’,不是我们做违规生意需要打点,而是‘汇庆公司’经营不善,欠了另一家公司——也就是这个‘庆峰公司’——足足四十万的巨款!徐家汇是‘汇庆’的法人,儿子欠了债,老子能不管吗?而且这债务关系清晰,‘有凭有据’。”
沈道庆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原来那救急的四十万,根本不是投资,而是徐老爷子替儿子还的“债”!而他们,不仅骗了徐家的钱,还让徐家汇背负了莫须有的债务名义!
“那…那为什么徐少爷后来也不来公司了?”沈道庆的声音干涩。
“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吗?”江峰耸耸肩,“因为他后来可能隐约察觉到业务不太正规,他跟我们不同,他家底厚,没必要沾染这些风险。帆哥或者我稍微暗示一下,他大概就顺水推舟,不再过多参与了。毕竟,公司名义上是他的,真出了事他脱不了干系,避嫌是最好的选择。”
沈道庆沉默了,巨大的荒谬感和罪恶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以为自己利用了徐家,却不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徐家汇,更是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成了被利用的工具。
“钱,你们已经骗到手了,”沈道庆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现在你来找我,又是什么意思?”他看向江峰手里的信封,知道那里面绝不止这两张营业执照复印件那么简单。
江峰又从那信封里抽出一份文件,这是一份手写的协议,纸张更旧一些。“徐老爷子,毕竟不是傻子。这几年,他可能一直没放弃查证这件事。很不幸的是,他好像真的找到了一些对我们不利的证据,似乎想去举报。”
他把那份文件递给沈道庆:“这是防备他去举报我们的。你看一下吧。”
沈道庆接过文件,手指有些颤抖。这是一份借款协议,格式简单,甚至有些粗糙。内容是“汇庆贸易公司”法定代表人徐家汇,向“庆峰贸易公司”借款人民币六十万元,用于资金周转,约定了利息(高得离谱),借款日期则是在那四十万“债务”之后不久。借款人处,赫然签着“徐家汇”的名字,还按了红手印。沈道庆对徐家汇的笔迹很熟悉,这个签名…模仿得以假乱真!
“这…这是伪造的!”沈道庆猛地抬头。
“重要吗?”江峰平静地看着他,“有签名,有手印,金额、时间、事由都对得上。这就是证据。徐老爷子要是去举报,调查起来,首先倒霉的就是他儿子。这六十万,加上之前的四十万,足够徐家汇喝一壶的了。徐老爷子投鼠忌器,还敢乱动吗?”
沈道庆感到一阵恶心。这手段太过卑劣。
“起诉追讨这笔‘债务’的事情,”江峰语气轻松地说,仿佛在交代一件寻常公事,“就交给你了。我要离国了,没时间处理这些。这个应该能让徐老爷子消停好一阵子。也足够你利用这段时间,把卓越过去那些不太合规的痕迹抹干净。毕竟,你现在是c市着名的青年企业家了嘛,得爱惜羽毛。”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皮夹克:“好了,我说完了。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别忘了,”他指了指茶几上“庆峰贸易”的营业执照复印件,“我们一直是合作伙伴。”
说完,他不再看沈道庆一眼,拉开门,扬长而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沈道庆一个人,呆立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虚假的借款协议,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窗外,c市的霓虹灯刚刚亮起,勾勒出城市朦胧的轮廓,却照不进他此刻冰冷而混乱的内心。
他知道,江峰的到来,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局面的开始。过去的幽灵,并未消散,而是以另一种方式,追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