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包房里,冷气开得很足,却吹不散某种凝滞的气氛。巨大的液晶屏幕无声地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mV,画面上歌手卖力演唱,斑斓的光影流转,映在沙发上坐着的两个男人身上。
郭华年跷着二郎腿,手指间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皮质沙发扶手。他穿着丝光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脸上挂着一贯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像一只餍足而慵懒的狐狸。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果盘、爆米花和好几瓶昂贵的洋酒,但他手边喝的,却是一杯刚沏好的乌龙茶,茶香清冽,与包房里的烟酒气格格不入。
他对面,徐天靠坐在沙发里,姿态看似放松,眼神却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和疲惫。他手里端着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偶尔的晃动,撞击杯壁,发出细微的轻响。他从盛年花园离开后,几乎算是“失踪”了几天,此刻坐在这里,仿佛是从某个时空缝隙里刚刚钻出来。
“庞虎和南哥那边,还得一会儿。”徐天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开口,打破了沉默,“新集团刚搭起来,千头万绪,杂事多得像乱麻。”他说话总是这样,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掌控感。
郭华年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不急。正好歇歇。”
郭华年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像是随意地问:“听说,前几天光头满世界找你?电话打到我这儿好几趟,火急火燎的,跟点了炮仗似的。”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好像是为了……那个赌局?现在全世界可都传遍了,就等着看我们光少是准备纹一背的锦绣江山呢,还是欢天喜地入洞房。呵呵。”
徐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光头为什么找他,那场该死的、荒诞的赌局,以及他被迫许下的“一人一半”的承诺,像紧箍咒一样套在他头上。他甚至能想象出光头气急败坏、抓耳挠腮的样子。
“一点小事。”徐天轻描淡写地想带过去,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液暂时压下了心底泛起的那点烦躁。
“小事?”郭华年挑眉,显然不信,他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捉弄光头,看他跳脚,几乎是郭华年人生一大乐事。
徐天正要开口,包房的门猛地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撞开,巨大的声响瞬间压过了电视里微弱的音乐。
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光头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他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额头上全是汗珠,粗重的喘息声隔着几米远都能听见。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包房里迅速扫过,瞬间就锁定了坐在郭华年对面的徐天。
“徐!四!龟!”光头强一声怒吼,声震屋瓦,连茶几上的杯子似乎都跟着颤了颤。他根本无视一旁看戏的郭华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徐天面前,手指头几乎戳到徐天鼻子上,“你个王八蛋!躲!我让你躲!老子把 h 市翻了个底朝天,老子差点就又去报警登寻人启事了!你他妈居然躲到这来跟老狐狸喝茶?!”
徐天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眉头紧紧皱起。尤其是那声“徐四龟”,让他额角的青筋都跳了一下。
郭华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适时地煽风点火:“哟,光少,火气这么大?来来来,先坐下喝杯茶消消火。徐天这不正好端端在这儿嘛。”他说着,还真的拿起茶壶,慢条斯理地给空杯子里倒茶。
“喝个屁!”光头强看都没看那杯茶,一把抢过徐天手里的威士忌杯子,仰头就把剩下的酒液连同冰块一股脑全灌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冰块,仿佛在嚼徐天的骨头。“老子现在没心情喝茶!徐天!你给老子说清楚!这几天死哪儿去了?!信息不回,电话关机!你是不是想赖账?!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徐天看着空了的酒杯,叹了口气:“我没想赖账。只是处理点私事,手机没电了。”这个借口苍白得他自己都不信。
“放你娘的屁!”光头强根本不吃这套,“你徐天还能让手机没电?你骗鬼呢!你就是存心的!看到老子输了,想躲清静!我告诉你,徐四龟,这赌局是你当初亲口答应扛一半的!白纸黑字……呃,虽然没字,但天地为证!”
郭华年放下茶壶,笑眯眯地点头,“什么还有这事?”他唯恐天下不乱:“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徐天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狠狠瞪了郭华年一眼,后者则回以一个无辜又狡黠的笑容。
“听到没!”光头气焰更盛,“你自己说的!一人一半!现在老子落难了,你必须跟我一起扛!两个选项,你挑一个!是跟我一起去纹四只乌龟,还是……”他说到“娶胖妞”时,自己都顿了一下,脸上肌肉抽搐,“反正你得占一样!”
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屏幕上一个女歌手正深情款款地唱着情歌,与眼前这荒诞暴戾的场景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徐天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光头,我们能不能讲点道理?这事归根到底是你跟老郭打的赌,我完全是遭受无妄之灾。我去跟郭叔说,让他高抬贵手,取消这个赌注,行不行?大不了我赔他点别的……”他看向郭华年。
“不行!绝对不行!”光头强斩钉截铁地打断,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洪亮,“现在不是赌注的问题了!是面子!是老子的脸面!现在全城都知道我打赌输了,要是就这么认怂求饶,我以后还混不混了?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我必须选一个!而且你必须跟我一起!”他的态度异常坚决,涉及脸面问题,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徐天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事无法善了了。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自己的手臂和后背,仿佛已经看到丑陋的墨迹在皮肤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