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原秦王三护卫可以采取迂回之策,但对陕西都指挥使司却不是这个态度。
因为陕西都司的情况,要复杂的多得多。在早先甘肃没有从陕西都司之中分出来的时候,陕西都司绝对是天下第一强司。而麾下的领兵大将的成份,也是非常的驳杂。
比如现在,坐在李景隆身前的陕西都司二号人物,老将萧用,他竟然是傅友德的人。
而其军中其他将领,指挥使,佥事等,有的是沐英的人,有的是邓愈的人,当然也有李景隆他老子李文忠的人。
不同于秦王三护,陕西都司李景隆是必须抓在手里的。所以他可以允许秦王三护乱,但不能允许陕西都司的兵马,有半点差池。
“老将军看着精神还不错?”
李景隆命人给萧用上茶,而后亲手递了过去。
萧用欠身接着,低声笑道,“老了,不大中用,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岁数了!”
若别人说他老,他肯定勃然大怒。但李景隆说他,他却知道这是李景隆在给他台阶下。
一个可以,风风光光毫无隐患的退下来的台阶!
李景隆刚才在暗中观察着他,而他也在观察着李景隆。这名昔日的勋贵纨绔子弟,如今成大明军中威风无二的公爵总兵,一眼可以决定他们这些老将生死的人物。
傅友德死了,陕西都指挥使宁正进京之后直接宣称...老迈!
而他萧用又曾是傅友德的人,如今曹国公接管兵权,他也该是时候,真的回家享清福了!
“老将军哪里话!”
李景隆又笑道,“老而弥坚....哈哈!”
说着,他笑容微微收敛起来,正色道,“各地军库的粮食如何?”
“实额!实数!”
这话,让李景隆顿时微微蹙眉。
没有倒卖军粮啊?
那就有些无从下口了!
“武库兵备?”李景隆又问道。
“全数在案!”
萧用又道,“不是卑职夸口,陕西都司的账,哪怕是一斤铁料都有迹可查,绝不没有其他都司,众包私囊的情况!”
李景隆又是暗中咬牙,忽然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
不过想来也是,这些经历过大明国朝初年南征北战的老将们,还不屑于干什么倒卖军粮兵器的事!
“兵员?”李景隆又问。
这下萧用迟疑片刻,“总得来说是不缺的,但下面的为所难免有逃兵,无子入军的情况!”
“哦!”
李景隆点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
“您知道,我是初来乍到,刚领了陕西都司的职责....”
“卑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用抱拳,“公爷需要卑职做什么,卑职就做什么!”
聪明人!
李景隆心中暗赞一句,可比军中其他那些滚刀肉老杀才强多了。
“李某身受浩荡皇恩,办差必须尽心尽力!”
李景隆对天抱拳,而后道,“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亲力亲为的巡查各卫!第二件事,整理武备。第三件事,粮草战马。第四件事,演武振军!第五件事,考核各级武将!”
这几件事,涵盖了后勤,人员等。
乃是李景隆把整个陕西都司抓在手里的必经之路。
闻言,萧用点头,“应该的!”
“哦,对了,还有!”
李景隆又道,“布政衙门要赈灾,要借一些军粮!”
萧用忽然皱眉,“他们还吗?若是能还,自然要借。若是.....呵呵,想赖账,咱们的军粮也是屯田的官兵,一粒一粒种出来的。也是朝廷的银子,给买来的!”
“自然要还!”
李景隆开口道,“另外,军械所军马场,各铸造局等处,本公也要亲自巡查一番!”
“应当的!”萧用又道。
“某,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借助老将军呀!”李景隆笑笑,拍拍对方的手背。
“呵呵!”
萧用停顿片刻,“按理说,公爷您是总兵官,您说的话就是军令。卑职若有不遵,就是砍头的罪过。可是.....如今卑职年老...呵呵,别的不说,就说这老寒腿,最近下雨,刺骨一般的疼!”
“哎!卑职想,若是公爷您,呵呵.....体谅卑职的话,卑职想跟中枢上奏疏,告老回家,过几年清净日子了!”
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李景隆盯着对方的眼睛,却发现对方不似在说假话。
“那您走了,这....本公一个人哪能管得了这么多人!”李景隆笑道。
萧用笑而不语,低下头去。
良久之后,见李景隆一直不说话,才不得不开口,“公爷麾下人才济济....呵呵!”
“肃镇是肃镇,陕西都司是陕西都司!”
李景隆正色道,“不能混为一谈!”
萧用必须走,甚至如今陕西都司之中许多高官也都要走。指挥佥事,镇抚,断事,司狱,这些人,亦都要走。
但是有些人可以是他李景隆换掉的,有些人必须是自己走的。
“公爷您,可能有一点没想到!”
忽然,萧用的话让李景隆一怔。
“愿闻其详!”
“朝廷早先把肃镇从陕西行都司分了出去,而现在又让公爷您管着两头!”
萧用正色道,“卑职看来,怕是....又会再次的合并。不然,公爷您名不正言不顺....”
顿时,李景隆醍醐灌顶。
“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他心中暗道,“东宫皇太孙那边让我来担着陕西都司,为的就是抓军权制衡山西晋王,还有北平的燕王.......而一旦陕西行都司再次把肃镇囊括进来,那东宫表面上对于藩王的压制,增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此处,李景隆正色看向萧用,“老将军!”
“卑职在!”
“您不能走!”
“嗯?”萧用愕然抬头,却只看到李景隆那张满是谦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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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在陕西这边,大概有七八名故旧部将,都是昔日我爹一手提拔的!”
夜色笼罩都司行署衙门,密室之中,李景隆正跟傅让曹炳金镇等人低声交谈。
傅让如今学着曹炳,脸颊上留着厚厚的络腮胡,若不是真正熟悉的人,还真是认不得。
“可是,如今我爹死了,他们对我家到底还有多少情分,弟弟我也说不清!”
“萧用这人如何?”李景隆拿了一块羊排放入口中。
“我小时候他抱过我!”
傅让低声道,“他的兄长也是开国功臣....”说着,顿了顿,“当年都是跟着我爹一块投过来的!”
“那就好说!”
李景隆擦擦手,“你先不要露面跟他们联系。”
“哎!”傅让闻声叹气。
“整日唉声叹气,非大丈夫所为!”
李景隆转头看他,“你在云南的兄长,家人。我已经传书过去,请沐侯那边帮着妥善安置了!而且我在京中的时候,也跟东宫说好。你父亲的事,不追究他人!”
“哥哥!”
傅让落泪,“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