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皇帝面色骤变。
“怎么回事?朕不是派了人去保护你和雪儿吗?为何她还会受重伤?”
褚玄林听了不由一怔,继而嗤笑:“父皇这是看算盘落空,便开始装傻充愣了吗?”
皇帝一脸茫然,“林儿,你何出此言?”
褚玄林看他惺惺作态,登时怒上心头,低喝道:“分明是你派那些影卫去杀我的,如今为何不认?”
皇帝惊骇之余,更为困惑,“林儿,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朕护你还来不及,怎会让人伤你?”
“雪儿亲口所说,岂会有假?何况她还为保护我受了这么重的伤。”
因着愤怒和痛心,褚玄林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闻言,皇帝身体一僵。
不可能。
那些影卫被他养了多年,断不会背叛。
那雪儿为何要如此说?
皇帝勉强撑起身子,好声好气道:“林儿,必然是哪里出了差错,父皇怎会害你?
雪儿在哪?让她来见我。
还有,把影卫的头领也找来,我一并问话。”
褚玄林面不改色地开口:“雪儿正在休养,不想见你。
至于你说的影卫,已经都死了。”
皇帝似雷击般怔在当场,“死了?谁杀的?”
“雪儿。”
“她一介柔弱女子,怎么会……”
“雪儿武功高强,且擅长用毒,勉强能对付那些人。
只是……”
褚玄林眼中寒芒乍现,“她也差点丢了性命。”
皇帝面露犹豫,“这些……你是亲眼所见吗?”
“我当时醉酒,昏迷不醒,都是雪儿告诉我的。
且她身上的伤做不得假。
父皇如此问是什么意思?
怀疑雪儿骗我?
难不成她身上的伤是自己故意刺上去的不成?”
这话让皇帝瞳孔剧震,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来。
影卫不可能伤害褚玄林和卫雪。
褚玄林当时不省人事,什么都没看到。
而卫雪声称影卫要杀她们。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卫雪说了谎。
她为何要说谎?
诸多猜测在脑海中一一闪而过。
倏然,他身躯猛地一震。
联系先前卫雪不愿意唤他父皇,她与褚玄林成婚两年没有孩子等等不寻常之事,他心下豁然明朗。
卫雪恨他,且应该已经知晓当年事情的原委。
为给卫洵报仇,刻意接近褚玄林,为的便是借褚玄林之手取他性命。
她要他体会卫洵当初的痛苦。
今日之事,应当只是个引子,她平日怕没少在暗地里离间他与褚玄林的情分。
皇帝唇角浮起一抹苦涩又凄凉的笑意。
罢了,他做下的孽,合该由他来偿。
如果这是卫雪所希望的,如果这样她能好受,那便顺了她的心意。
反正他也没多少活头了。
“父皇怎地不说话了?是无力辩驳了吗?”褚玄林声音冷得似结了冰,一双眸子也黑沉得厉害。
皇帝什么也不想再说。
他目光落在黑漆食盒上,轻声问:“你给朕带了什么来?”
褚玄林面色一僵,过了片刻才上前打开食盒,锦匣中白玉盅温润生光。
“听闻父皇最近咳声频仍,儿臣特命御膳房熬了这盏川贝雪梨羹,最是润肺止咳……”
皇帝扯了扯嘴角,“太子有心,那便端给朕吧。”
褚玄林身形未动,淡声道:“在这之前,请父皇写下传位诏书。”
皇帝看他一眼,面露哀戚。
其实在他病了后,便已经拟好传位诏书,将皇位传与褚玄林。
诏书便在御书房的一处暗格中,钥匙他交给了福寿保管。
如今他既然要配合卫雪做戏,那便做全套,再拟一次诏书吧。
“好。”
褚玄林将他搀至书案旁,研墨、铺纸,将蘸了墨汁的狼毫笔递给他。
皇帝接过,凭着记忆又写了一遍,盖上玉玺,将诏书递与褚玄林。
褚玄林对皇帝的言听计从感到惊讶,但也只一瞬。
这肯定是因为他与褚玄璋计划落空而心灰意冷罢了。
但他到底没忍住问了句,“父皇便这般喜爱褚玄璋,为了他不惜要夺了儿臣的性命。”
皇帝指尖轻颤,喉间似堵了一团棉花,哽得难受。
他最爱的儿子,与心爱之人生的儿子,此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但他不能说,又或许说了他也不会信。
所以他只道:“璋儿的母亲对朕一片痴情,朕对他总是要多些怜惜的。”
闻言,褚玄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他再未言语,又将皇帝扶回龙床,将那碗川贝雪梨羹递与他,转身欲走。
“林儿。”皇帝忽然叫住他。
“你既选择接下皇位的重担,日后便做个明君,勤政爱民,泽被后世。”
褚玄林并未回头,留下一句“如父皇所愿”,径直走了出去。
皇帝端着那碗川贝雪梨羹出神许久,忍着心头的涩然,抬首饮尽。
他将白玉盅放回床边小几,缓缓躺下,等着死亡的来临。
过了许久,就在他眼皮重得快要抬不起来的时候,殿门再次被打开。
一抹洁白若雪的身影缓步进了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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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衡清点尸体时,发现影卫尽数倒地,模样瞧着有几分奇怪。
这些人俱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当时李明轩派去围打东宫的士兵并不多,为何会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实在奇怪。
就在他欲仔细查看这些尸体的时候,卫雪来到他面前,冷声道:“这些人是我杀的。”
见姐姐主动与自己说话,卫衡面露喜色。
但听清她说了什么后,那抹喜色瞬时便僵在脸上。
他以为自己听错,便又问了一遍。
待得到肯定的回答,他震惊又不解。
“为什么?姐姐。
这些人是陛下派来保护你和太子殿下的。”
“不。”卫雪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声音沉闷,“他们是皇帝派来杀我和太子的。”
卫衡忙摆手解释:“我当时就在殿外,陛下的命令我是知道的,他没有……”
他忽而息了声,只因卫雪正用那双似沼泽般深不见底的眸子凝视着他。
后背倏然爬上一阵寒意,他突然明白过来,神色一凛。
“姐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