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人终将被时光的尘埃渐渐掩埋。
唯有活着的人,会在柴米油盐的日常里,在家长里短的闲谈中,将生活过得津津乐道。
杨广驾崩的消息,曾让武信、杨如意等人陷入短暂的悲伤。
如今的大隋,依旧如往常一般四海升平。
集市上人声鼎沸,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农田里稻谷飘香,农夫们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
街道上秩序井然,孩童们追逐打闹,笑声传遍每条街巷。
这太平盛世,是杨广毕生的追求,也是武信等人浴血奋战的成果。
他们没有理由让这份安宁,被悲伤所打断。
“父亲,等等我们……”
清晨的阳光洒在东都的街道上,武信正缓步前行,身后传来两个清脆的声音。
武陵和武婧兄妹俩,是杨玉儿与长孙无垢所生。
如今都已长到五六岁的年纪,虎头虎脑的,格外惹人喜爱。
两人迈着小短腿,快步跟在武信身后,小手还时不时互相拉扯一下,生怕被走在前边的父亲落下。
武信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两个孩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啊,真是急性子。
婧儿,来,到为父怀里来。”他弯腰抱起武婧,又看向一旁气喘吁吁的武陵。
对着不远处的程咬金喊道:“老程,你力气大,抱陵儿。”
程咬金连忙上前,一把将武陵举过头顶,又稳稳抱在怀里,哈哈大笑道:
“陵儿这小子,浑身都是劲!”
今日武信没有带任何随从,只带着程咬金和一双儿女,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曾经他常年在外征战,错过了武浊、武澜的成长。
如今天下太平,他终于有时间陪伴子女,自然不愿再留下遗憾。
走着走着,武信的脚步停在了一家武器铺前。
店铺的招牌还是当年的那个,木质的牌匾上刻着苍劲的字迹。
虽有些褪色,却依旧透着一股硬朗的气息。
他看着这熟悉的店铺,思绪不由得飘回了过去。
还记得当年他初到东都,为了参加比武,是杨如意拿出私房钱,在这里为他打造了那把三尖刀。
那把刀陪伴他征战一生,斩过敌将,破过阵法,是他最得力的武器。
只可惜当年打造得慢了一步,比武时没能用上,后来却成了他战场上的生死之交。
这家武器铺原本是虬髯客的家业,后来虬髯客远走海外。
便将所有家当交给了他,如今早已是他的产业。
只是这些年他要么忙于征战,要么忙于处理朝政,竟从未好好来过。
“王爷,要进去打造武器吗?”
程咬金抱着武陵,见武信驻足不前,不由问道。
“进去看看。”
武信点了点头,抱着武婧率先走进店铺。
店铺里的陈设与当年相差不大,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
长刀、长剑、长枪、斧头,还有一些打造到一半的半成品。
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火星四溅。
唯一不同的是,店里的伙计换了些生面孔。
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王爷,又见到您了!”
那老人见到武信,先是一愣,随即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上前,脸上满是恭敬。
武信仔细一看,才认出这是当年第一次接待他的管事。
只是如今他已满头白发,脸上布满了皱纹,比当年苍老了许多。
管事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手里拿着一把小铁锤。
正好奇地打量着武信一行人,想必是老管事的孙子。
“许久不见了。”
武信笑着点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扫过店铺的每一个角落。
这店铺虽已是他的产业,可他却当起了甩手掌柜,将一切都交给府里的管事打理。
店里的人大多只认识靠山王,却不知道他就是这家店铺的真正东家。
“是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王爷还是和当年一样,身姿挺拔,威武得很!”
老管事一边说着,一边让孙子给武信倒茶,语气里满是敬佩。
武信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怀里的武婧和程咬金怀里的武陵身上。
这两个孩子,性子竟和武澜如出一辙,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
别的孩子喜欢玩玩偶、,他们却总爱拿着小木剑、小木刀,在王府里追来打去。
如今天下太平,武信其实更希望他们能去学文,将来做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可他也明白,子女有子女的选择,他不会强行干预。
“既然来了,那就打两把兵刃吧。”武信放下茶杯,对老管事说道。
“给婧儿打一把小巧的短刀,轻便些,适合女孩子用。”
“给陵儿打一把短剑,不用太长,趁手就好。”
“太好了!父亲,我要一把带花纹的刀!”
武婧听到这话,立刻兴奋地拍手,小脸蛋涨得通红。
“父亲,我要一把能砍断木头的剑!”
武陵也不甘示弱,在程咬金怀里扭动着身子,眼中满是期待。
“好好好,都有,都有。”
武信被两个孩子吵得有些头疼,连忙摆手,却难掩眼底的温柔。
老管事连忙应下,亲自去后院挑选材料。
还特意让孙子在一旁帮忙,说是要让孩子学学手艺,沾沾王爷的福气。
说好后,武信一行人离开了武器铺。
老管事一路将他们送到门口,还不停叮嘱,等兵刃打造好,会亲自送到王府。
“程叔,您是不是抱不动我了?我感觉您的手在抖呢!”
路上,武陵双手环住程咬金的脖子,脆生生地问道。
程咬金老脸一红,连忙挺直腰板,胳膊发力,将武陵往上抱了抱,嘴硬道:
“怎么会!你程叔有的是力气,别说抱你,就是再抱两个你,也不在话下!”
武信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他哪里看不出来,程咬金是有些吃力了。
武陵这孩子长得壮实,分量可不轻,程咬金虽说身子骨还硬朗,可毕竟也早已不是当年。
不过老程这人想来能活很久,说不定真能把他们这些老伙计都熬死。
一行人慢悠悠地往王府走,刚转过一个街角,一个穿着小家伙跑得飞快,眨眼间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爹!”小家伙看到程咬金,仰着小脸喊道。
武信见状,笑着问道:“弘亮,下学回来了?今日先生教的功课,都学会了吗?”
这小家伙便是程咬金的次子程怀亮,他不像程咬金那般五大三粗,反而生得眉清目秀。
小小年纪就透着一股文雅之气,学问也学得不错。
程怀亮听到武信的问话,连忙躬身行礼,声音清脆:
“拜见靠山王。”
“不错不错,是个好学的孩子。”
武信赞许地点了点头。
“父王,我要去玩!”
武陵听到程怀亮的声音,立刻来了精神。
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要从程咬金怀里下来。
“世子想去哪玩?”程怀亮也很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小世子,连忙说道。
武信见武陵兴致勃勃,便点了点头。
得到父亲的允许,武陵欢呼一声,从程咬金怀里跳下来,就往不远处的小巷跑去。
没走几步,又有几个穿着锦衣的小家伙从旁边跑出来。
纷纷围在武陵身边,有的喊世子,有的喊老大。
一群孩子说说笑笑,转眼就没了踪影。
武信站在原地,看着孩子们的背影,眼中满是感慨。
东都就像是在轮回,当年武浊、武澜在的时候,身边也围着一群小伙伴。
如今武浊去了西隋,武澜镇守江南。
又有武陵、武婧这群孩子,继续在这片土地上欢笑打闹。
“王爷,您看俺这二儿子怎么样?”
程咬金凑到武信身边,搓了搓手,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又有几分试探。
“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性子也老实,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
武信哪里看不出程咬金的心思。
这老小子,是想和他攀亲家呢。
武澜是没指望了,如今已是大隋唯一的女将军,镇守江南,责任重大。
而武婧年纪虽小,却生得粉雕玉琢,性子活泼。
和程怀亮的年龄也只相差三四岁,程咬金早就惦记上了,只是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武信笑了笑,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道:“再说吧。”
说完,便抱着武婧,转身往王府走去。
程咬金看着武信的背影,嘿嘿笑了两声。
他知道,武信没有拒绝就是有戏。
等孩子们再大些,他再好好提一提,说不定这桩姻缘就能成了。
自从接受了杨广离去的事实,武信的生活就变得格外悠闲,活像个退休的老大爷。
朝廷他几乎不去,除非是杨侑亲自来请,或者遇到重大的事情。
天策府的事务,他也交给了心腹打理,只偶尔过问几句。
每日里,他要么陪着妻儿逛逛街、看看风景。
要么在家看看书、喝喝茶,要么就和程咬金、魏征等人聚一聚,聊聊家常。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数年光阴。
东都的桃花开了又谢,护城河的冰结了又融。
大隋的盛世在武信的守护下,愈发稳固。
经他当年在朝堂上的一番敲打,那些曾心怀异心的朝臣早已收敛了锋芒。
如今个个恪尽职守,不敢有半分懈怠。
田间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好,粮仓堆满了粮食。
百姓们衣足食饱,集市上的商铺越开越多,连孩童们的笑声都比往年更响亮几分。
这一日,东都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一匹快马从城外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浑身是汗。
手中紧攥着一封密封的书信,直奔靠山王府而去。
此时的武信正躺在后院的藤椅上晒太阳,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手边的小桌上还放着一壶刚泡好的雨前茶,茶香袅袅,日子过得惬意又安稳。
“死鬼!让你当初不带我去西隋,你看看,现在孙子都出生了,咱们都没能第一时间见到!”
杨如意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嗔怪。
手里拿着那封刚送到的书信,一把塞到武信怀里,语气里满是不满。
“嗯?”
武信被杨如意的声音惊醒,接过书信的瞬间,虎躯微微一震。
信封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武浊的亲笔。
他连忙从藤椅上坐起,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信中的内容,满是武浊对他的思念。
武浊先是絮絮叨叨地询问,为何近些年父亲不再入梦与他相见。
平日里只能靠书信交流,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年多,很多事情等消息传到,早已错过了最佳时机。
紧接着,他才话锋一转,道出了此行的正题。
西隋如今有了继承之人,是他与西隋王妃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武家的长孙。
看到继承之人这四个字,武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连忙将书信收好,他一把拉起还在抱怨的杨如意,就往卧房的方向跑。
“你干啥啊?慢点跑,我这老骨头都要被你拽散了!”
杨如意被武信拉得踉跄了几步,又气又笑地说道。
“睡觉!快!” 武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老不羞的!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
杨如意脸颊一红,嘴上虽这么说,脚步却很诚实地跟着武信加快了速度。
卧房内的争执打闹声渐渐平息,武信与杨如意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已彻底变了。
不再是东都王府后院的桃花林,而是西隋王宫的大殿前庭。
守在殿外的侍卫见到武信夫妇,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躬身行礼。
前些年,武信时常通过入梦之法来西隋看望武浊。
对于他这神鬼莫测的手段,西隋的臣子和侍卫们早已见怪不怪,只当是靠山王的 神通。
“拜见父王,拜见母妃!”
西隋王妃身着一身淡紫色的宫装,怀里抱着一个裹在锦被里的孩童,快步从殿内走出来,脸上满是欣喜。
当初送书信去东都的时候,这孩子才刚刚降生,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
如今书信送到东都,再等武信夫妇赶来,孩子已经一岁多了。
武信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原本凌厉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他走上前,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手。
小家伙的手软软的,还带着一丝温热,攥着他的手指,竟不肯松开。
“他老子呢?” 武信看了看四周,没见到武浊的身影,不由问道。
西隋王妃连忙解释:
“回父王,北边的部落近来频频滋扰边境,前线战事吃紧,大王已经亲自率军去往战场了。”
“对了,有没有给孩子起名字啊?武浊在书信里,倒是一个字都没提。”
杨如意从西隋王妃怀里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着。
生怕抱得太紧勒到他,又怕抱得太松摔了他,脸上满是疼爱。
西隋王妃笑着回道:“回母妃,大王已经给孩子起好名字了,名为元嗣,武元嗣。”
“武元嗣……” 武信在口中默念了一遍,随即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嗯,这个名字甚好。”
他心里清楚,武浊给孩子起这个名字,绝非随意之举。
西隋刚刚立国不久,虽然在武浊的治理下日渐稳定。
但百姓心中仍有疑虑,朝臣之间也需要一个明确的 定心丸。
“元” 为第一、居首位之意。
“嗣” 为继承、传承之解。
武元嗣这个名字,既是告知西隋的所有人,这是西隋的首位继承人。
更是向天下宣告,西隋的基业将会一代代传承下去,不会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