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屋檐上滴落的雨水在地上敲出零星的声响。我僵在原地,喉间发紧,看着王少耳尖的红晕顺着脖颈往衣领里蔓延,突然意识到他那句嘟囔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 你别乱讲!” 我脱口而出,声音却比预想中弱了几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双皮奶杯壁的水珠。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窗外的雨势渐渐转小。王少弯腰捡起地上的空奶杯,塑料碰撞声打破了寂静:“走吧,再不走宿管阿姨该锁楼门了。”
我跟在他身后走出器材室,潮湿的风裹着青草香扑面而来。月光不知何时穿透云层,在积水的地面上碎成粼粼银片。
“肖静,你干嘛去了啊,消息也不回,这么大雨?” 回到寝室,孙梦从床上探出头来,八卦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批试卷批了这么久啊?”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躺着几条未读消息,都是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寝室的记录。
“没有,出去了一趟,然后下大雨就在路边避雨了。” 我扯过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镜子里的自己脸颊还泛着红,也不知是被雨水淋的,还是因为想起器材室里的对话。
“噢?出去约会了啊?” 孙梦突然坐直身子,毯子滑落露出卡通睡衣,眼睛亮得像发现猎物的猫,“老实交代,跟谁一起?是不是那个谁?” 她的声音在狭小的寝室里回荡,引得其他床位窸窸窣窣传来翻身声。
“约你个头啊!哪个谁啊!” 我抓起毛巾作势要扔,却在半空中停住,耳尖烫得厉害,“我洗澡去了!” 拎上热水瓶的手有些发抖,毛巾和换洗衣服被攥出褶皱。关门时听见孙梦在身后笑得前仰后合:“别害羞啊,回来接着说!”
脱下湿哒哒的衣服,布料滑落时带起一阵凉意,黏腻感总算褪去。我把热水倒进脸盆里,滚烫的白雾瞬间漫上来。掺点冷水搅和均匀,将毛巾浸得透湿,拧干时水珠顺着指缝簌簌落下。毛巾擦拭过皮肤的瞬间,寒意与暖意交织,舒服得忍不住喟叹出声,肩头紧绷的肌肉也跟着松下来。
匆匆套上宽松的睡裙,趿拉着拖鞋回寝室拿饭卡,一路上都在祈祷孙梦别再缠着追问。
走廊尽头的热水机亮着幽蓝的光,我踮脚将水壶高高举起,水流撞击壶壁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格外清晰。灌到一半,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手一抖,滚烫的热水溅出来几滴,烫得指尖发麻。回头瞥见隔壁班的女生抱着洗漱篮路过,才松了口气。
重新冲了一壶热水准备洗头,热气混着洗发水的柑橘香在头顶蒸腾。兑好的温水冲下来,冲走了发间残留的雨水味,却冲不掉脑海里王少低头嘟囔时泛红的耳尖。胡乱搓洗完,用毛巾把头发狠狠包成一团,水珠顺着脖颈滑进领口。
回到寝室,孙梦果然还没睡,抱着手机冲我挑眉:“洗完了?老实交代呗?”
我翻了个白眼,直接打开风扇最大档。塑料扇叶疯狂转动,吹得湿发胡乱拍打脸颊,却总比被她追问来得安心。要是此刻掏出吹风机,指不定明天就要在公告栏里看见106 —— 上次108寝室的卷发棒被没收,宿管阿姨可是念叨了整整一周。
“没有,你别乱想了!” 我用干毛巾揉搓着头发,水珠四溅,心里却有些发虚。
“骗人,以我多年的经验,你肯定出去约会了!” 孙梦不依不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
“约你妹啊,我一直在批试卷!” 我哭笑不得,手上的动作加快,试图用忙碌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肖静,你是不是跟隔壁班的班长认识啊!” 赵诗雅的声音幽幽地从床上飘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
“啊?不认识。”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眼神却下意识地躲闪,不敢与她们对视。
“好吧,不过有了男朋友可别忘了我们啊!” 孙梦重新躺回床上,毯子窸窣作响。
“知道啦!” 我呼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
唉王少这小子,一天到晚怎么总爱撩拨我,害我乱想,明明就是开玩笑,为什么我总是当真啊,真是墙都不服就服他了,冷静!冷静!我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试图让那乱了节奏的心跳恢复正常。
坐在床边,我望着阳台窗外路灯下的雨幕,思绪不受控制地又飘回了和王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他微微泛红的耳尖,还有那似有似无的暧昧话语,我的脸又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喂,在想什么呢?” 孙梦突然又探出头来,眼神里带着狡黠。
“没…… 没想什么。” 我慌乱地别过头,不敢和她对视。
“还说没想,脸都红了,肯定在想那个男生。” 孙梦笑嘻嘻地说道,声音里满是调侃。
“哪有,别乱说。” 我抓起一个抱枕扔了过去,试图掩饰自己的慌张。
“好好好,不说了。” 孙梦笑着躲开抱枕,重新躺回床上,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实际上,我对他的感觉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这种感觉是如此微妙而复杂,我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内心的情感波动,仿佛它们已经不再受我掌控。
然而,尽管我深知这种情感的存在,却无法保证如果我们真的走到一起,会迎来怎样的结局。未来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这让我心生恐惧和不安。
不过,至少目前的这种感觉是美好的,让人感到舒适和愉悦。每当想到他,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温暖的涟漪。我愿意沉醉在这样的感觉中,不去过多地思考那些可能的后果。
毕竟,想太多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烦恼之中。如果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心思,说不定他会觉得我无聊又无趣,甚至可能会因此而疏远我。所以,我宁愿将这份情感深埋心底,独自品味其中的酸甜苦辣。
……
“同学们安静一下啊,29 号学校举行大合唱,每个班都要参加,曲目随意!” 班主任用黑板擦敲了敲讲台。早自习的教室里,粉笔灰在光柱中飞舞,我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果真被老王说中了。
后排传来桌椅挪动的声响,有人压低声音抱怨 “又要占用午休”。老师又扣了扣第一排同学的课桌:“别磨蹭,各组组长放学前把曲目报上来。”
底下同学们窸窸窣窣,都在讨论唱什么歌。
小雪突然转过头,手肘撑着桌面托腮问我:“肖静,你平时听的歌多,你说唱什么?我可不想唱一些爱国歌曲了,以前都唱腻了!”
“是啊,爱国歌曲小学初中唱的不要再唱了,最好来点流行歌曲,来点不一样的!” 沈欣颖立刻附和,课本在她手里卷成筒状轻轻敲击桌面。
我摇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我也不知道啊!”
“肖静唱歌是不是很好听啊?” 赵诗雅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沈欣颖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桌子:“是啊,肖静唱歌超好听的!” 她的动静惊得前排同学回头,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教室,在她兴奋的脸上镀了层金边,“这次合唱你必须露一手,说不定还能当领唱!”
“啊哈哈,我没那么厉害,先想想唱什么呗。” 我耳根发烫,低头翻着课本,试图用翻动书页的声响掩盖心跳。
“你们想好没?” 王诗婷突然转过头,拧着眉,作业本上 “合唱曲目征集表” 几个字被红笔圈得醒目。
“没有啊!” 小雪瘫在椅子上,用手指滑动着手机里的歌单,然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沈欣颖跟着叹气,课本卷成的纸筒在桌面敲出凌乱节奏。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排练,实在想不到就直接《爱我中华》了!” 王诗婷拍了下桌子,震得水杯里的水晃出涟漪。她掏出手机调出简谱,“看,这节奏多带感。”
“哈?《爱我中华》?这么难唱,你确定?” 我瞪大眼睛,“光是‘五十六个星座五十六枝花’那段 rap,全班能顺下来的没几个吧?”
“爱的翅膀呢?” 沈欣颖眼睛发亮,将手机屏幕怼到我眼前,“韩庚唱的,旋律轻快,还特别适合大合唱,最近超火的!” 她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前奏刚响起,我就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 唱过。” 我喉咙发紧,声音像是从砂纸磨过,掌心沁出的汗洇湿了课本边角,那年排练的画面不受控地涌上来 —— 杨可安温热的手覆在我僵硬的指节上,一点点调整着 “脚步” 的弧度。“手腕再放松些。” 他的呼吸扫过耳畔,薄荷糖的气息混着琴键的余韵。
“肖静?肖静!” 沈欣颖的声音突然刺破回忆。我猛地晃了晃头,额前碎发扫过发红的眼眶。她举着手机的手还悬在半空,屏幕里的播放条已经走到副歌,“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摇摇头。
沈欣颖没看出我的僵硬,兴奋地拍我肩膀:“那太好了!你来带唱,咱们班肯定惊艳全场!” 她转头冲王诗婷挤眼,“不比《爱我中华》强多了?” 我猛地合上书本,纸张碰撞声惊得周围人侧目:“别选这首,我…… 我嗓子最近哑得厉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盯着窗外摇晃的树叶,努力把回忆压回去。
“我去趟厕所。” 我低头冲出教室,脚步急促得像要逃离什么,脑海里《爱的翅膀》的旋律还在打转,杨可安当年教我打手语时的温度突然漫上指尖,心口闷得喘不过气。
走廊转角处鞋带猛地一松,我踉跄着蹲下,指尖在发烫的瓷砖上乱摸。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哼歌,调子温柔得像夏天的风,好好听。我攥着鞋带的手顿了顿。
“啪嗒”,鞋带终于系成歪扭的死结。我猛地起身,马尾扫过膝盖,却一头撞进带着淡淡烟草味的白衬衫里。消毒水混着阳光晒过的棉麻味扑面而来,是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
“小心。” 他的手掌落在我肩膀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渗进来。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抬眼时,睫毛上沾着的汗珠恰好坠进眼眶,模糊了他瞳孔里晃动的光斑。
“对…… 对不起。”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揉皱的纸团。他的拇指轻轻碾过我肩胛骨的凸起,这个曾经让我心跳过速的小动作,此刻却让胃里泛起钝痛。我猛地撇开他的手,差点踉跄着来个平地摔。
转身冲进教室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上课铃。后背抵在教室后门上慢慢滑坐,指尖还残留着他袖口的触感。前排同学递来的作业本上,不知何时洇开一块水痕 —— 我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才发现脸上早已湿成一片。
……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傍晚的风掀起校服衣摆,我踢着路边的石子往寝室走,哼着歌的尾音被夕阳拉得老长。孙梦突然从身后蹦出来,吓了我一跳。
“肖静,你唱的什么歌,好好听。” 她拽住我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
我手指猛地攥紧手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 这调子竟和白天走廊里杨可安哼的一模一样。
“我……” 喉咙突然发紧,我别过头看天边的火烧云,“不知道。” 风卷着落叶掠过脚面,卷起些许细沙扑在小腿上。
孙梦凑近我,发梢扫过我手背:“啊?”
“这首歌好听,但是不知道名字。” 我加快脚步,运动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怎么可能知道歌名呢?总不能厚着脸皮追上已经走远的他,问一句 “同学,你今天哼的什么歌”?脑海里闪过他转身时样子,胃里突然泛起酸涩。
“啊?” 孙梦小跑着跟上我,“你再唱一遍嘛,说不定我能听出来!” 她掏出手机点开录音,屏幕蓝光映得她睫毛忽闪。我攥着校服下摆的手指绞成麻花,刚才还流畅的旋律突然在舌尖打结,只剩破碎的音符蹦出来:“嗯…… 嗯哼…… 算了,想不起来了。”
“这么好听的歌可惜了,” 她跺了跺脚,录音界面的波纹渐渐平息,“本来还想完整地听听看能不能作为大合唱的曲目选择呢!”
“别想了,” 我拽着孙梦往寝室楼走,声音比夜色还要轻,“总会遇到更合适的。” 指尖触到她小臂上的汗湿,才惊觉夏夜的闷热早已裹住全身。
“走吧,饿死了!先吃饭!” 孙梦一把挽住我的手臂,发梢扫过我手背时带着股玫瑰味的洗发水香。她拽着我拐向食堂,凉鞋在地面敲出啪嗒啪嗒的节奏,像踩着急促的鼓点。
“吃什么呢?” 我盯着窗口里油亮亮的红烧茄子,酱汁凝固成胶状的油膜,胃里突然泛起钝钝的抵触。塑料托盘在掌心发烫,仿佛要把掌纹都烫得模糊。
“先来杯冰镇橙汁!好嘞!” 孙梦从窗口抽出塑料杯子,又盯着一盘盘蔫巴巴的青菜,突然压低声音:“天气那么热,这菜看着都快坏掉了啊!肖静… 要不… 撤?” 指尖敲了敲我的托盘边缘,眼神往门口飘。
窗口后的大妈正用铁勺刮着锅底,听见 “撤” 字时手腕顿了顿。我们对视一眼,趁她转身添菜的瞬间,像做贼似的端着橙汁溜出食堂。
我们蹲在操场围栏边吸溜橙汁,看暮色把教学楼的轮廓泡成深蓝色。孙梦用吸管戳着杯底的冰块,忽然说:“其实大妈刚才瞪我的眼神,特像我奶奶骂我挑食时的样子。”
我望着她被路灯照亮的侧脸,想起刚才溜走时,大妈转身发现空窗口的表情 —— 大概是无奈里掺着点习以为常的释然。就像我们总在逃离某些东西,却又在某个瞬间,忽然读懂那些被嫌弃的温度。
“肖静!帅哥!” 孙梦突然拽着我的手臂往操场围栏边跑,凉鞋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踉跄着稳住身形,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暮色中的单杠旁斜倚着一个穿黑色运动服的身影,脊背挺直如青松,腕间的银色护腕在夕阳下闪过冷光。
“哪呢?” 我眯起眼,“不是,这学校哪有帅哥,先是胡莉莉,只要是个男的都帅哥帅哥,现在你也开始叫了!” 塑料杯被我捏得发出轻微的形变,冰块撞在杯壁上叮咚作响,混着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
“真是帅哥!” 孙梦急得跺脚,凉鞋踢起一粒石子,“我没见过这种帅哥,不是那种小白脸,就是那种硬朗,你懂吧,硬帅,有点 man 的那种!” 她张开双臂比划着肩宽,马尾辫扫过我手背时带着玫瑰洗发水的香气。
“哈?你喜欢这款啊?” 我笑出了声,暮色里有归巢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教学楼顶,翅膀剪影被夕阳染成金红色。
孙梦突然凑近我,眼睛亮晶晶的:“嘻嘻嘻!你说他会不会是转学生?”
“同学,别犯花痴了。” 隔壁班的男生突然插话,他把手机塞回口袋,双手搭在栏杆上晃了晃,金属栏杆发出吱呀轻响,“你刚刚说的帅哥应该是‘冷面寒枪’!”
“啥啥啥?什么是冷面寒枪?” 孙梦转头时,马尾辫扫过我手背,痒得我缩了缩手。
“罗成?” 我开口问道。
男生嗤笑一声:“那肯定不是罗成了,高一新生,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听说打架特狠,上周把高三的刺头揍得连妈都认不出。”
“啊?这么凶?” 孙梦缩了缩脖子,却又忍不住探头张望,“可他长得真的很帅啊!硬邦邦的那种帅!”
男生笑道:“人家外号叫‘冷面寒枪’,你以为白叫的?从来没见他笑过,跟谁都不说话,上回有人递情书,直接被他扔垃圾桶了。” 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不过听说他书包里总装着本破破烂烂的《飞鸟集》,挺矛盾的一人。”
这时,单杠旁的男生突然直起身子,抄起外套往肩上一搭,动作带起的风卷落一片树叶。暮色渐浓,他的身影很快融进校园门口的灯海,只余下孙梦对着空荡的单杠叹气:“可惜了,这么帅的人居然是个冰山。”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橙汁,冰块早已化尽,只剩温吞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