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的脑子很乱,他想追上父亲。
可是追上父亲之后呢?就地捕拿?
再然后呢?他会不会亲自送父亲进入大牢,甚至是看着他走向绞刑架?
真金的心里也没有答案。
躺在水里,任由四肢被池水包裹和托举。
有那么一瞬间,真金想就这样睡去,什么也不想,永远不用醒。
喧闹声越来越大,等到真金从水里爬出来,金明池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潜火军无人指挥,一时间群龙无首,乱了阵脚,竟被逃离的人群冲了个七零八落。
真金定了定神,便立刻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要灭火。
最高效的办法,是用望火楼传出集结信号。
鼓声响起的时候,散落在各处的各部分的潜火军仿佛有了方向,立刻像蚂蚁一样汇合齐聚。
大火在风势之下,呼呼作乱。
潜火军的人是在和时间赛跑。
站在望火楼上,真金可以望见起火的源头。
纵然是经历过汴梁大火的苦难,面对火情,百姓们仍然没有恐惧,他们最开始还是勇敢地拿起水桶,取水灭火。
直到潜火军也加入进来,火势似乎有遏制的可能。
但是,真金忽略了一个问题。
下水沟渠中的猛火油开始燃烧之后,因为空间狭窄,短时间内不会燃烧完全。
它的威力还没有完全释放出来。
大火加热了下水沟渠,烘烤着下水的陶管。
过了许久,又迎来了二次爆炸。
这次的爆炸威力更大,多处地面被炸开了,甚至是掀翻了几座房屋。
爆炸掀起燃烧的火木头,四散而去。
这次爆炸之后,火势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真金似乎是想起了多年前的汴梁大火,烟气滚滚,天空渐渐随之变了颜色。
暗无天日,这是熟悉的灰色,这是汴梁人的噩梦。
潜火军的全部士兵都到场了,哪怕是这样,人力还是不够。
百姓们也顶不住了,他们纷纷开始搬出家里的珍贵细软,准备逃离。
处处是惊慌的喊叫声,男人女人的哭泣声,老人孩子的哀嚎声。
“我们的家啊,我一辈子攒起来的家……”一个,旬老丈哭喊着。
“命要是没了,要家还有什么用?”他的儿子回答道。
一家子男女老少,搬离了这个家,就要走上未知的命途。
他们懂得,转身的瞬间,火焰会立刻将他们的家吞噬。
看着逃生的百姓,真金立刻下令,潜火军士兵的第一任务是帮助百姓疏散逃离。
这个时候,人命第一。
何小乙的枪班也加入进来,他们放下手里的长枪,搀扶着老人,怀抱着孩子,护佑着百姓离开危险区。
此时,不分你我,不均军民,不分贵贱。
大火中,他们都在为了活命而团结起来。
不过一会,禁军的士兵也赶过来了,为首的是禁军便是童贯与高俅,队伍里还有皇城司的张竞文,他也带来了一小队人马,协助禁军一起灭火。
潜火军正在帮忙疏散人群,人手不够,救援堪忧。
禁军以及皇城司共来了五队人马,他们竟然径直走过了居民区,没有一个人停下。
真金连忙拦住了人马,求助道:“此处火灾紧急,请求协助我们潜火军?”
为首的高俅童贯二人,皆没有答话。
他们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望了一眼李真金,眼神陌生而平淡。
“竟然阻拦禁军行军!你该当何罪,援军即刻就到,我们另有任务,快快让开!”一个军官骂道。
随后,禁军又急匆匆往前行进了。
至于真金,茫然无所顾,喃喃道:“另有任务?还能有什么任务呢?”
这条街处于内城西北,紧邻金明池,往日里是内城少有的热闹繁华所在,商铺林立,茶坊酒楼也有不少,最有烟火气。
如今这条街,烧成了一条支离破碎的火龙。
百姓的疏散正在忙碌进行,不过一会,张竞文的手下士兵又跑来了,对李真金道:“禁军正在西北部布局防守,请李皇城带人过去协助。”
“西北部,哪里需要防守?”真金问道。
“真定街。”
真定街,是蔡府一带。
“真定街是蔡府外的一条街,一边是蔡府,一边是民居。”张择端这个活地图又补充道。
真金心里一股无名火起,又道:“你么告诉张竞文,我不会过去的。他张竞文也管不了我们潜火军。”
“刚才我们向他们求助,一个个装聋作哑。如今又要我们过去,当我们是什么?”包三将也骂道。
“我们有调令。”
张竞文的手下拿出了一张文书,果然是调令,是由太子亲笔书写,上面还有太子的印信。
潜火军听命于太子,调令在此,真金再也无从争辩。
可是身后还有大火,身后还有慌不择路的百姓。
真金犹豫了片刻,又道:“潜火军的人,一个都不能动。听我命令!”
那一纸调令被真金抬手一扬,落进了火堆里,瞬间化为乌有。
另一边,此时的禁军士兵几乎都集结在蔡府一带。
历史不会重演?历史永远都在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