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主力转进沂蒙山区后,眼见负责断后的谢迁所部迟迟未归,丁克泽心中已然明了,他们的大元帅恐怕凶多吉少矣。
是时,义军还没有脱离危险,因为身后的追兵不知何时会到,他们不能久待于此,可却没有一个人说出马上转移话来,因为他们曾经共同起誓“同生共死”,既然主帅生死未明,他们又岂能贪生怕死,这就是独属于齐鲁人的忠义气节。
谢之遴心痛如绞,随后其在亲卫搀扶下,向淄川方向长磕了三个响头,待他起身时,双眼满是决然之色。
“丁叔,父帅临别嘱咐我,切勿因他个人安危,而耽误南下方略,他若未归,军中一切事务但凭您做主。”
国难思良将,板荡识忠臣!
丁克泽感动至极,当下再不犹豫,传令全军往沂蒙山深处转进。
义军经过连续大战和突围分兵后,主力大军仅存八千人。这八千人一头扎进山区后,安全问题暂时是解决了,但粮食问题又随之而来了。
进山区后的第七天,义军就断粮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义军将士在山中捕猎时,意外遇见了张顺所部。
原来,张顺率本部西去后,确实联络上了榆园军,而且还见到了首领梁敏。但对方一听到自己的来意后,登时拒绝了救援淄川的请求,任凭张顺如何哀求,梁敏、刘绍武等一众榆园军将领就是不许。但好在对方还是留下了一点情分,赠送了两千石粮食给张顺,说是以资军用。
张顺无法,只好又押着这两千石粮食往淄川赶,可归路早已被清军隔断,他只能带着手下八百弟兄走小路横穿沂蒙山,谁料正好在山区遇上了主力部队,而这两千石粮食正好顶上了大用。
解决粮食问题后的义军将士们,士气大振,终于在第九天走出了山区。走出沂蒙山后的义军将士,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先后强渡淄水和沂水,连袭沂源和沭水、宿迁等地。
此时,清军主力或在鲁南,或在江南,唯独中间的淮南之地空虚,义军遂于淮南势如破竹,清军不能制。
多尔衮前脚才收到贼首谢迁授首的消息,还没高兴几天,后脚又听到贼军突入淮南。多尔衮大怒之下,严令马光辉限期剿贼。
随后,冀鲁豫三省总督马光辉迅速调集大军追击义军;
淮南乃是江南的后方,眼见后方生乱,镇守南京的豫亲王多铎只得从江南大营抽调希尔艮五千八旗铁骑北上淮南,意图快速击破在腹心之地作乱的山东贼军。
......
杭州。
自从福州回来之后,孙稷侠便开始着手布置大军班师回朝之事宜。
出征之时,还是山野烂漫,转眼间,又至百草枯黄。莫说将士们思念家乡,连他都有点想家了,尤其思念那隔一段时间就寄家书过来的白玉,“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然而,正当孙家军将士们收拾行李之时,一封从江北急递过来的塘报,摆在了中军幕府的桌案上。
孙稷侠看完后,将塘报传阅帐下四位大将。
节堂内,顿时躁动不已。
赵清淮面色涨的通红,他强压情绪,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公爷,鞑子背后生乱,此时不取南都,更待何时?”
赵清淮说出了其他三位大将的心声。
节堂内,关星河、杜怀仁、李昭三人,是目前孙家军在杭的最高级别将领,他们对战局有着非常清晰的判断。要打南京,必先破清军江南、江北两大营,而这两大营非常瓷实,又与南京互成三角依托之势,孙家军要攻破这两大营,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但现在的战局却起了变化,因为山东义军南下之举,清军将注意力转向了淮南之地,南京的多铎还特意将江南大营的五千八旗铁骑被抽调北上“剿贼”,只剩下了李成栋的三万江苏绿营兵固守秣陵关和南大营,这些军情都已被明军细作侦明。
正因如此,大将们才会对收复南都之事如此上心,这确实是一次难得的战机。
杜怀仁抱拳请命,“大帅,我前军将士早已整军经武多时,只待您一声令下,我军旦夕间可下苏、常二州,为全军开路。”
眼瞅着老杜又想抢前锋位置,李昭是气不打一处来,上次他率左军进逼福建,恫吓郑芝龙时,杜怀仁就在全浙大出风头。
李昭心中那是耿耿于怀许久,“我说老杜啊,虽说现在你‘浙军’是兵强马壮,但你打了这么久的前锋,这次怎么着也该轮到我左军弟兄们了吧。不能总是你吃肉喝汤,我们吃糠咽菜吧。”,李昭阴阳怪气道。
杜怀仁老成持重,知道这一切还是要孙稷侠做主,遂对李昭拱了拱手,一笑置之。
孙稷侠面沉如水,对帐下大将们的良性争斗,他是乐见其成的。
就在此时,一直没说话的武信伯关星河出言道:“大帅,只要友军能攻破清军南大营,让职部顺利进至南京城下,职部麾下的工兵有法子能破开南京城。”
关星河作为技术型高级将领,很少在军略上向孙稷侠献言,但这次就连他也心动不已,毕竟“还于南都,祭拜孝陵”的梦想,不仅仅只有长京朝廷里那些文官才有。
而且关某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一鸣惊人,就连赵杜李三位大将也纷纷瞪眼,戏言关炮子也学会吹牛了。
关星河却是不屑一顾,如同现代的专家听到别人对他的质疑声一般。
孙稷侠听后忍不住仰天一笑,心中已然清楚关星河所说的法子是什么了,毕竟他这一招还是在他手里发明的。
虽然军中大将们的意见一统,但他仍然想听一听另外一位重要人物的意见。
“玄着,汝之见何为?”
语毕,四位大将只见节堂上首的帘幕一晃,一位青衫布襟的儒雅青年移步堂前,正是消失了许久的张煌言。
“启禀楚国公,草民张煌言有一言,不知国公是否听从?”
孙稷侠端正坐姿,虚心接纳道:“玄着直言。”
“《老子》有云: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张煌言双袖一展,尽显江左名士风采,徒留堂内五位军汉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