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丘采儿都不知跑哪儿了,苏梦湫这才姗姗来迟。
落地之时见刘暮舟面色不太好看,都没敢直接上去,而是跑到元白身边,轻声询问:“小白,生气吗?”
元白无奈摊手,“你觉得呢?”
苏梦湫哭丧着脸,嘀咕道:“那我完了。”
她垂头丧气地走到刘暮舟身边,低着头:“师父,我错了。”
刘暮舟都没说话,也没理她,抄起水烟壶踏着河水就上岸了。
苏梦湫心说这下完了,骂我几句甚至踢我两脚都行,可这不说话,那是真生气了。
她赶忙蹑手蹑脚追上去,用只有她跟刘暮舟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师父,我……我不好拦,采儿姐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还是没说话。
苏梦湫只得凑上去,“哎呀你别生气嘛!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不是教我不能替他人做主嘛?”
刘暮舟总算是呵呵一笑,开口了:“哦,你们一个个都为了我,然后把我架火上烤?”
苏梦湫见刘暮舟开口了,那就是有机会消气了,于是赶忙走上前,干笑道:“那师父还不是一样?啥事儿都自己扛?以前是大家没那个本事帮师父扛,现在有本事了,难道不得帮你分担一些?”
刘暮舟想反驳来着,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是此时,元白突然转头,而后拔出背后重剑,一步踏出,拦在个紫衣青年面前。
苏梦湫同时转头望去,一身赤焰剑气已经逐渐升腾。
刘暮舟倒是没着急看去,直到那身紫衣沉声一句:“在我宗门地盘儿,欺负我玉华宗下辖山门之主,莫不是当我玉华宗好欺负?”
刘暮舟这才抬头,“你便是楚生?”
此前刘暮舟有过无数猜想,例如这楚生便是贺淼转世之后找的契合他的替身。又例如,这是钟离镜石属下,也身怀诡异紫气。可此时一见,他所有的想象都被推翻。
眼前楚生,是个清白不过的人,看体内气息模样,是刚刚踏入金丹不久。
紫衣青年沉着脸说道:“正是!你是何人,竟敢如此仗势欺人!”
刘暮舟吐出一口烟雾,淡然道:“你既然来了,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顿了顿,刘暮舟问道:“你与贺淼,是何关系?”
楚生沉声道:“家师!”
刘暮舟点头道:“我叫刘暮舟,你师父是我杀的。什么原因,你现在应该比我清楚。另外,劝你去查查你找的这位山主是什么来历再这么跟我说话。她叫杜湘儿,于公六合八荒交战之时,叛逃去往八荒。双方罢战之后,又自八荒逃离。于私,我跟她是娘胎里开始的恩怨,你师父之所以被我所杀,还是因为她的坑害。”
说着,刘暮舟眯眼望向楚生,沉声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收留她是何用意?”
楚生面色一沉:“截天教主如此咄咄逼人?”
这话给刘暮舟说乐了。
“真有意思,我强不过人的时候,人家说任何道理都是建立在一个足够大的拳头上的。我足够强的时候,想着这下那些人总该好好听我说话了吧?没想到说出之后,却成了咄咄逼人?”
顿了顿,刘暮舟又吸一口烟,而后望着楚生,淡淡然开口:“那就简单点儿,要拦我就出手,不拦我就走了。也就是没听说你楚生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否则今日说不好就连你一起毙了。”
说罢,刘暮舟翻手掏出个钱袋子,抛给远处的段潜阳。
“多谢带路,赏你的。”
段潜阳接过钱袋子,苦笑不已。
原来说要吃点儿苦头,是要吃玉华宗的苦头么?那岂不是说,新招的账房既与杜湘儿无关,也与玉华宗无关?
一时之间,段潜阳有些头大。
先前传信时的确说过,此间错综复杂,对手派系繁多。可这也太绕的慌了吧?
想不通,他便干脆不想了,而是笑着朝刘暮舟抱拳:“多谢刘教主,以后有这好事儿,还找我。”
然后,大家都没理会面沉似水的楚生,各走各的而已。
楚生悬在半空中,却始终没有阻拦,光是面色一点一点变得越发难看。
而刘暮舟却以心声言道:“让金无量转告,新庄之事得告诉胡茄,但要让她莫轻举妄动。我都没能发现的东西,恐怕只有那老妖婆出手才能知道算计在何处。第二,告诉青瑶,化龙之事暂缓,莫要着急破境。”
苏梦湫以心声答复:“好。”
见楚生不再言语,刘暮舟也说了句:“那就行了,你抓紧去盛德楼办你的事情。”
苏梦湫嗯了一声,却又说道:“对了,窦侠让我转告你一声,他先回一趟长风岛。他说虞岛主信来得急,必须得回去一趟了。”
刘暮舟点了点头,可苏梦湫又道:“还有一件事,有人找你,我捎师父一程吧?”
紧接着,楚生眼珠子看着三位剑修就这么从眼前消失,他竟然怎么都找不到三人踪迹。
但事实上,三人尚未走远,只是钻入了化为须弥芥子的画舫之中。
进去之后,元白四下打量了一番,而后诧异道:“这与前主人的阁楼好像啊!”
苏梦湫点头道:“这就是从前炎宫的天工依照天工神炼之术打造的,也就这一艘,能化须弥芥子,短时间能内让人无法探查。不过……这是我上辈子机缘巧合在混沌虚空得了一枚须弥石才打造的,那石头恐怕世间再难寻到了。”
元白点了点头:“那就是前主人的炼器法门与先教主的炼术结合而成的,我说怎么这么熟悉。”
刘暮舟没说话,只望向船楼处。果不其然,屋中很快就走出了一男一女。
姚玄参无奈抱拳:“我自觉气息十分收敛了,却还是没逃过刘教主的眼睛。”
刘暮舟则是问道:“你这是又浪费几年修为,算出我要来魁山国?”
姚玄参没答复这个,转而问道:“刘教主打算去昆吾山?”
刘暮舟眯眼一笑:“算这个花了多少寿元多少修为?”
两人交流,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
姚玄参说道:“我不是想拦刘教主,烦劳好好说话。”
刘暮舟则是说道:“我带了个人,想送去你破甲山学学铸剑术,你该不会藏私吧?”
姚玄参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若去,之前告诉你的那场大劫会提前。”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走了两步之后,笑着说道:“你家也算是传承数十万年的古族,我也是上次回渡龙山才知道的。”
姚玄参皱眉道:“不能好好说话?”
刘暮舟总算答复了一句:“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你来得太巧了。”
姚玄参一下子愣住了,他来的太巧?这家伙关注的到底是什么?
“你会不会太谨慎了?”
见不拿出点儿真的,刘暮舟是不会好好说话了,姚玄参心一横,打算拼着重伤也要道破一些天机了。
可他正要开口呢,刘暮舟却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们屋里聊。”
片刻之后,刘暮舟迈步进了屋子,连瓶儿也被他关在外面。
抿了一口酒,刘暮舟冷不丁问了句:“你觉得过去未来是固定的吗?”
姚玄参不知刘暮舟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人家问了,他就答复道:“过去已成事实,自然难以改变。未来尚未发生,自然可以改变。”
刘暮舟笑问道:“那姚山主觉得会有多少个未来?我出门左拐这件事,到底是改变了未来,还是冥冥之中注定我出门会左拐?”
姚玄参微微皱眉,觉得刘暮舟是在耍嘴皮子。可他略微一想,却突然间愣住了。
刘暮舟笑了笑,继续说道:“假设,假设啊,出门左拐跟出门右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未来,我现在没出门呢,那些事就都尚未发生,那你推算出来的,到底是我走出去之后,还是只是无数未来的其中之一?”
见姚玄参面色凝重,刘暮舟继续说道:“再假设,如果我最终的几个决定是注定的,那姚山主怎么想?”
姚玄参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刘暮舟,你坏我道心啊!若未来是注定的,那我们岂不成了笑话?”
刘暮舟一乐,点头道:“我也不信,所以我觉得啊,你看到的只是千丝万缕之中的一条线。如若不然,你何必寻我弟子,直接来找我不就行了?为何不直接来找我?”
姚玄参没好气道:“自然是找不到!你知道一座魁山国能放下多少个刘暮舟吗?”
刘暮舟点了点头:“哎呀,你抢我的词儿。”
姚玄参气笑不已,“你不好奇我看到了什么?”
刘暮舟摇了摇头:“有句话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姚玄参摇头道:“算我白来了,不过,还是奉劝一句,若有一日见到门前有海棠树的竹楼,千万千万不要进去。”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可姚玄参已经擦干净了眼鼻之中渗出的鲜血。
“你这……何必呢?”
姚玄参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言道:“我也是人,天下是你的,也是我的。”
刘暮舟笑道:“你这样的人多一点儿,我们这样的人就不会太累喽!”
姚玄参并未答复,转而说道:“要学铸剑术,我说了不算。但可以先将人给我,我带回去之后,让几位前辈试吧试吧。若是能入几个老头子的眼,那就可以学。若入不了眼,我只能给你送回来。”
刘暮舟笑着点头:“成交!”
……
一天两夜,虞丘采儿根本就没敢停下歇脚,直到进了群山之中一处山谷,她才敢将杜湘儿放下,然后立刻布设了遮掩气机的阵法。
被放下之后,昏迷许久的杜湘儿也总算睁开了眼。
她迷迷糊糊望着虞丘采儿,心中思量了许久才说出第一句话:“你怕他追来?”
虞丘采儿闻言,手里一顿,“不怕,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怕有其他的人趁机对我们不利。”
杜湘儿嗤笑道:“就这么笃定?独自闯荡十余年了,还没明白人是会变的道理吗?”
虞丘采儿只是答复:“有些人万变不离其宗,况且以他现今手段,你对他而言,已经不值得追杀了。但凡再有碰面,他杀你就是一个照面的事。”
杜湘儿也是一叹,而后苦笑道:“是啊!我近来时常想起二十年前在宋家门口,那时的我绝想不得到,短短二十年后,我眼中的蝼蚁要杀我,甚至都不需要拔剑了。”
见虞丘采儿不答复,杜湘儿又问了句:“救我是为你娘,还是为了我?我就想听个真话。”
于是杜湘儿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向杜湘儿,实话实说:“都有。”
说罢,虞丘采儿又道:“拜你所赐,我再也回不去渡龙山了。刘暮舟就只差跟我说一句老死不相往来。”
杜湘儿却是嗤笑一声:“我都不明白你喜欢他什么?老死不相往来不是更好?”
虞丘采儿猛的看向杜湘儿,“你既然如此豁达,那当初为何要为报复我爹娘而偷走我?还不是因为爱而不得?”
杜湘儿摇头道:“丫头,你还是太年轻了。告诉你吧,我没输,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不会输。我早就知道他们要卖了我,我是故意遂他们的意,让曹同发现我在这里。我也是故意留在青瑶郡城等候刘暮舟,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我唯一没算到,他们会让我将某些事情,无法说出来。”
虞丘采儿皱眉道:“这么说你说故意的?你图什么?主动去挨刘暮舟一顿打?”
但此时,杜湘儿笑了起来。
“他们都觉得我是那个被抛弃的,实际上,说谁卖谁,将来才能知道。但你要是想知道,叫我师父,我马上就告诉你。”
虞丘采儿总算停了下来,她指着石台上摆放的许多瓶子,沉声道:“这些都是疗伤的丹药,乾坤玉中是一些应用之物,你自己慢慢去找。我……早就将学你的还回去了,你早不是我师父了。”
说完之后,虞丘采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杜湘儿皱着眉头,终究还是没忍住,喊道:“学的东西能还我,我对你付出的那些光阴,你怎么还我?你现在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虞丘采儿自嘲一笑:“渡龙山我是回不去了,我也只能浪迹天涯,走到哪儿,便是哪儿了。”
正此时,杜湘儿说了句:“你若还想要邓紫苏的魂魄,就乖乖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