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气氛凝滞如铁。
楚歌按在乔恕肩上的手，纹丝不动，那双鹰隼般的眸子，穿透数十丈的距离，仿佛要将城下那个年轻人的灵魂看穿。
他知道，秦泽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看似随意的动作，都藏着致命的钩子。
想在言语上占到这个年轻人的便宜，无异于痴人说梦。
既然口舌之争无用，那便回归到最原始的法则。
楚歌缓缓松开了手，冰冷的目光中再无波澜，只剩下纯粹的杀意与决断。
“秦泽，你我都是聪明人。”
他沉声开口，内力贯穿声音，响彻战场。
“多余的废话，就不必说了。”
“如今，我血莲教教众尽在此城，精锐亦在其中。”
“有本事，你就带着你的人，攻破这座陇西城！”
楚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枭雄的霸道与决绝。
“若是没有这个胆魄，我看，你还是速速带着你的人退下吧！”
“免得在此，丢人现眼！”
话音落下，城头血莲教众顿时士气一振，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听到楚歌的话，立于万军之前的秦泽，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有些惋惜地轻叹一声。
“唉。”
这一声叹息，在嘈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可惜了。
他心中暗道。
原本的计划，是借羞辱乔恕，激其怒火攻心，不顾一切冲下城来。
届时，早已埋伏在自己身侧的亲卫胜虎与郑潼，两位高手，便可一同出手。
以二敌一，出其不意，有九成把握，能将那冲动的青龙堂主生擒活捉！
阵前擒将！
这对敌军士气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可谁曾想，这楚歌竟谨慎到了如此地步，硬生生按下了乔恕这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这条大鱼，没有上钩。
秦泽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既然小计谋无用，那便只能……拿出真正的杀手锏了。
秦泽抬起头，脸上的玩味笑意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
“楚教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秦某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城头所有的叫嚣。
“我听闻，楚教主最近一直在派人四处寻找一个人。”
“很不巧，这个人，我帮你找到了。”
秦泽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所以，我特意将他请了过来。”
“不知楚教主……可有什么话，想当面对他说？”
话音刚落，秦泽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拍了拍手。
“啪！啪！”
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
万众瞩目之下，金城军的阵列中，缓缓走出了一道身影。
那人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拉得很低，将整个头脸都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样貌。
他步伐沉稳，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走到了秦泽的马前。
看到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城楼之上的楚歌，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毒蛇般瞬间噬咬上他的心脏！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楚歌死死地盯着那道黑袍身影，攥住城墙青砖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
“是他！”
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城下，那道黑袍身影仿佛听到了他的低语，缓缓抬起了头。
下一秒。
呼——！
他猛地一甩手，盖在头上的兜帽被悍然掀开，露出一张布满褶皱与刻骨仇恨的苍老面孔！
阳光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他那双仿佛从地狱深渊中爬出来的眼睛！
“姓楚的！”
沙哑、怨毒、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撕裂了空气！
“想不到吧！”
“我们……还能再见面！”
当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整个陇西城的城楼之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紧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大……大长老！”
“是灰袍大长老！”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背叛圣教，被教主派人追杀了吗？”
血莲教众人，上至堂主，下至普通教众，无不大惊失色！
谁都没想到，被教主楚歌亲自宣布，因背叛圣教而被清理门户的大长老灰袍，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而且，是站在他们的死敌，秦泽的身边！
看到灰袍出现的那一刻，楚歌那张始终冰冷沉凝的脸，终于彻底变了颜色！
“本座……早该想到的！”
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灰袍，又猛地转向秦泽，眼神中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除了投靠朝廷！”
“你这老东西，根本不可能逃过我的追杀！”
楚歌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震惊，变得有些尖利，再无半分枭雄气度。
这无疑是承认了，他的确派人追杀过大长老！
面对楚歌的咆哮，灰袍那张老脸上，绽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呵呵……”
他发出一阵干涩而冰冷的笑声。
“我这把老骨头，还活得好好的。”
“看来，是让教主大人您……失望了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楚歌的心里！
“灰袍老狗！”
一声暴喝，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白虎堂主厉千秋猛地向前一步，怒目圆睁，指着城下的灰袍厉声斥骂。
“你本为我圣教大长老，身居高位，享尽尊荣！”
“如今却背弃圣教，投靠朝廷鹰犬，与我等为敌！”
“你还有何面目，出现在这里！”
厉千秋义正言辞，声音洪亮，试图用一番话，将灰袍钉死在“叛徒”的耻辱柱上。
面对他的责问，灰袍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仰天长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苍凉而悲怆，充满了无尽的讽刺！
他猛地止住笑声，目光如刀，扫过城楼上每一个血莲教众的脸。
“背弃圣教？”
“投靠朝廷？”
灰袍一字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厉千秋，你来告诉我！”
“到底是我灰袍背弃了圣教！”
“还是他楚歌，为了一己私欲，铲除异己，设计陷害，欲将我长老会赶尽杀绝呢！”
话音落地！
石破天惊！
整个城楼之上，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还义愤填膺的血莲教众，此刻尽皆哗然，骚乱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这些天，教中早已是流言四起！
都在传说，大长老并非叛教，而是因为反对教主的一些决策，触怒了楚歌，才被设计清除！
连带着整个长老会，都遭到了血腥的清洗！
如今，灰袍大长老亲口说出这番话，无疑是印证了那些传言！
一时间，无数道怀疑、惊恐、茫然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城楼中央，那个脸色铁青的黑袍身影！
楚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秦泽这一手，比千军万马的攻城，还要歹毒百倍！
这是要……诛他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