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分里藏着对芊落深入骨髓的思念,也藏着对“我们的缘分只是一场偿还”的恐惧。
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哪怕书房里还飘着龙井的暖香,也依旧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顺着脊椎往上爬,连后颈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像被芊落以前恶作剧时轻轻吹过的气,熟悉又陌生。
眼前的辛梓茉,哪里还是那个荧幕上带着疏离感、被聚光灯围着的明星?
她像个站在云端的俯瞰者,又像个翻看过我人生剧本的读者,将我心底那些扭捏的、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思看得通透。
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缠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仿佛又回到了芊落离开那天,听到那通电话时的窒息感。
当时世界都静了,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要炸开。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从半开的窗棂溜进来,带着缕若有似无的茉莉香——是芊落最爱的味道。
以前我总嫌这香味太甜,像泡在蜜罐里腻得慌,她却总笑着往我口袋里塞茉莉香的硬糖。
说“阿芸身上要沾点我的味道,这样出警走到哪都像我陪着你,坏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有次我去外地办大案,走了半个月,她特意在我行李箱里放了包晒干的茉莉,用纱布包着,还系了个小蝴蝶结。
说“想家了就闻闻,这香味和我身上的一样,闻着就不孤单了,就像我在你身边给你讲故事”。
就连她执行任务之前,还蹲在阳台种茉莉苗,沾了满手泥也笑得眉眼弯弯。
说“等花开了,阿芸加班回来推开门就能闻到,就像我提前给你煮好了甜汤,累了就能歇一歇,闻着香味就有劲儿了”。
此刻这清甜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我紧绷的神经。
我恍惚间以为,芊落就站在窗边,正歪着头看我,眼尾弯得像浸了蜜的月牙。
手里还攥着颗茉莉糖,踮起脚尖要往我嘴里塞,发丝被风吹得扫过我的脸颊,带着洗发水淡淡的柠檬香。
那是她一直用的牌子,说和我的薄荷味沐浴露很配。
“阿芸,别发呆啦,糖要化了,吃了甜的,心里就不苦了。”
她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软乎乎的,带着点撒娇的调子,和以前一模一样。
“芊落……”我下意识呢喃出声,才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头。
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连手背的青筋都突突地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旧伤的疤痕里。
那道疤是去年出警时被嫌疑人划伤的,当时流了好多血,芊落赶来医院时哭得眼睛都肿了。
一边帮我包扎一边骂“你怎么这么傻,不知道躲着点吗”,语气里全是心疼,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像怕碰碎了我。
呼吸也乱了章法,胸口起伏得厉害,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每一次起伏都带着尖锐的疼。
仿佛要把肺腑都咳出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烫得像火,又凉得像冰。
我脱力般靠向沙发背,柔软的绒布坐垫托住了我的身体,却托不住心里翻涌的惊涛骇浪。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情绪,可那些混乱的思绪。
芊落笑起来的梨涡、她塞糖时温热的指尖、辛梓茉说的“前世今生”、那些被定义为“还恩”的时光。
还有病理报告上写错的日期、张阿姨担忧的眼神、阳台那盆还没开花的茉莉苗——还是像没头的苍蝇一样。
在脑子里横冲直撞,搅得我头疼欲裂,眼前都开始发花,连辛梓茉的身影都变得模糊,像隔着一层水汽。
“不必想太多。”辛梓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冷了些。
像掺了点秋日的霜,连指尖点桌沿的动作都快了些,节奏也乱了几分。
“我早说过,真要对你做什么,不必费这番功夫。
你还没重要到让我演场戏的地步——我时间宝贵,没闲心陪你耗在这些弯弯绕里。
更没兴趣骗你这种连自己心思都不敢承认的人。”
这话里的不耐几乎毫不掩饰,像一层薄冰被敲碎,露出底下的直白与烦躁。
我悄悄抬眼,果然瞥见她眉峰微蹙,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烦躁。
连原本平静的目光都多了点锐利,像被打扰了清静的猫,尾巴都快要竖起来。
她甚至还往后靠了靠,拉开了点距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珍珠纽扣。
那纽扣是她常戴的款式,以前在时尚杂志上见过,圆润的珍珠泛着柔和的光。
此刻却显得有些疏离,像她和我之间隔着的那层看不见的墙。
奇怪的是,这转瞬即逝的情绪,反倒让我松了口气。
是啊,是我想太多了。以她的能力和身份,若真有恶意,根本不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更不必坐在这里和我说这些“前世今生”的“胡话”——直接用更简单、更直接的方式就能达到目的。
我此刻的惊慌失措、疑神疑鬼,在她眼里或许幼稚得可笑,像个被戳穿心思就乱了阵脚的小孩。
连掩饰都做得那么笨拙,连呼吸乱了都不知道,还要她来提醒我“不必想太多”。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青瓷杯壁,杯壁上的冰裂纹路硌着指尖,带来清晰的触感,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心里忽然冒出个荒诞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我好像真的触碰到了什么……
那些只存在于神话传说里的因果轮回,那些超越寻常认知的时空边界。
那些被我们当作“迷信”“无稽之谈”的故事,原来并非虚妄。
就像芊落的离开,原来不是意外,而是早就写好在命盘里的注脚——她来这世上一遭,就是为了还我前世那点“体面”。
把我给她的温暖,加倍还回来。
就像我们的相遇,不过是前世那一件磨破领口、绣着歪扭梅花的棉袄,一个用扁担挖的、沾着我鲜血的浅坑。
一句“姑娘,投个好时代,别再遭罪了”的祝福,换来的短短一程。
就像辛梓茉的出现,是为了帮我捅破那层蒙在真相上的纸,让我不再困在“为什么会忘”“为什么会失去”的怪圈里。
不再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抱着一条围巾自我折磨,不再把芊落的爱,当成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
书房里的茉莉香还在弥漫,混着淡淡的龙井茶香,缠绕在鼻尖,甜得发暖。
像芊落以前给我泡的蜂蜜水——她总怕我嫌苦,会多放半勺糖。
还会用指尖刮刮我的鼻尖说“阿芸是小糖人,要甜甜蜜蜜的,不能总皱着眉”。
月光透过竹帘洒进来,在辛梓茉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银,也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影。
像撒了把揉碎的星星,又像芊落以前撒在我生日蛋糕上的糖霜,亮晶晶的,带着甜意。
这场离奇的对话,在这满室的香与光里,多了几分不真实的静谧,像一场醒不来的梦。
可掌心被指甲掐出的红痕、鼻尖萦绕的茉莉香、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有释然,有遗憾,还有对芊落深深的想念。
又都真实得让人心头发酸,让我不得不承认。
有些事,或许真的比我这个信奉科学的法医能理解的“真相”,要复杂得多、温柔得多,也遗憾得多……
就像风会吹过,花会凋谢,而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程,却能在你心里,留一辈子。
不敢再往深处想,可心底那点担忧像浸了水的棉絮,吸饱了夜色里的凉与连日来的辗转,沉甸甸坠着。
坠得胸腔发闷,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每一次起伏都像要拖着那团湿棉絮在心上碾过,留下浅浅的疼。
连指尖都跟着发颤,连带着捏着的衣角都皱成了一团。
犹豫再三,指尖反复摩挲着青瓷杯壁,温热的掌心在冰凉的瓷面上洇出片浅湿的痕,连指腹都被冻得发僵。
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杯底的防滑纹,把那些细密的纹路都按出了温度,指节泛着淡淡的白,像用力攥着什么要失去的东西。
终究还是开了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书房里浮动的龙井茶香,又像怕碰碎了心底那点脆弱得一碰就碎的期盼。
“芊落……她会幸福的,对吗?”
话一出口便觉喉头发紧,像被细丝线轻轻勒住,连吞咽都带着细微的疼,眼眶也跟着发潮。
有温热的东西在里面打转,模糊了辛梓茉的身影。
其实想问的远不止这些——想问她的下一世会不会活得久些,久到能好好尝遍巷口小面馆的番茄牛腩面。
她总皱着鼻子说老板放的牛腩不够多,却每次都把碗底的汤喝得干干净净,还会舔舔嘴角。
沾着橙红的汤汁笑说“下次要让老板多加肉,不然就赖着不走,让他给我免单,毕竟我可是他的常客”。
有次老板真的多加了肉,她兴奋地举着筷子朝我晃,眼睛亮得像星星,说“阿芸你看,老板怕我赖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