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平了我骨子里残留的、关于芊落的执念与痛苦,也轻轻擦去了那些让我辗转难眠的、尖锐的思念。
只留下淡淡的温柔,像她轻轻的拥抱。
更不知道,原本命理里该与芊落再续一段短暂缘分的轨迹,正随着这道灵力的注入,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簌簌落在时光的缝隙里,再无踪迹。
推开家门的瞬间,玄关暖黄的灯光像一层软绒,轻轻裹住我满身的疲惫。
换鞋时,目光落在鞋架上那双棕色皮鞋——是芊落送我的,鞋尖已磨出一圈浅白。
我却始终没舍得扔,总觉得鞋里还藏着她当年笑着递鞋时的温度。
往沙发里一陷,鼻尖漫开家里惯用的柑橘香薰。
那股熟悉的味道像一双温柔的手,把积压许久的紧绷感一点点揉散,像扎破的气球般缓缓泄了出去。
书桌上,芊落生前送我的钢笔仍立在笔筒里,笔帽上的划痕清晰可见。
那是当年我们一起出警,她不小心把笔摔在水泥地上磕出来的。
指尖轻轻摩挲过那道痕,粗糙的触感勾着心底的软,我终于能沉下心,坦然面对那些从前不敢细想的愧疚与思念。
歇了三天,我一头扎回工作。
解剖台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处创口,我都比从前看得更细,镊子捏得更稳。
仿佛要从那些细微的痕迹里,替死者攥住最后一丝真相。
案卷堆得像小山,我熬着夜逐字逐句地啃,连标点符号都不肯放过,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能揭开谜底的线索。
周末报的法医学进阶课程准时开课,屏幕那头的老师讲着最新的毒物分析技术。
我一边飞快记笔记,一边想起芊落以前总说:“法医多懂一点,真相就离那些枉死者近一点。”
笔记本写了厚厚一沓,页边空白处偶尔会无意识画个小太阳——那是芊落的习惯。
她说不管案子多黑暗,心里都得留块亮堂的地方,别被阴影吞了去。
我这么拼,不只是想让自己更拔尖,更是想替芊落多看一眼真相,替所有和她一样在一线跟黑暗死磕的战友多扛一份责任。
我要成为更厉害的法医,让那些被沉默吞噬的无辜者。
能借我的口,把没说出口的委屈、没讲完的故事,都清清楚楚地说给这个世界听。
其实我从没真信过辛梓茉的话,总觉得她那天坐在别墅的椅子上,慢悠悠吐出“不是正缘”四个字,是故意逗我。
从那栋爬满青藤的别墅出来时,我对着车窗玻璃哈了口气,用手指画了个大大的“科学”二字。
对着模糊的倒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都什么年代了,还信‘正缘’这套虚头巴脑的,不靠谱。”
可缘分这东西,偏就像春天里藏在土里的芽,不知不觉就冒了出来,挠得人心尖发痒。
那天去局里送报告,刚拐过走廊拐角,就和抱着一摞文件的她撞了个正着——后来成了我爱人的林溪。
文件散了一地,我慌忙蹲下去捡,抬头时正好对上她的眼睛,亮得像把星星揉碎了撒在里面。
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咖啡渍,像只慌慌张张的小松鼠。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得太急了,没看路。”她红着脸道歉,手忙脚乱地捡文件,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那一瞬间,我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咚咚地跳个不停,连耳根都跟着热了起来,手里的文件都差点没拿稳。
后来才知道,她是局里新来的行政,那天是第一次去科室送资料,紧张得连路都走不踏实。
我们熟起来,是因为一碗深夜的馄饨。那天加班到后半夜,我饿得胃里发空,去街角的老馄饨店买吃的。
刚推开门就看到了她——林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正对着窗外的路灯发呆。
“法医的工作是不是特别累啊?”见我坐下,她咬着勺子问我,眼睛里满是好奇,没有丝毫对“法医”这个职业的忌讳。
我笑了笑,说:“累是真的,但每次把真相挖出来,让死者能瞑目,就觉得再累都值。”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从她老家院子里那棵每年春天都开花的杏树,聊到我第一次出警时紧张得手都抖的糗事。
再后来,加班的夜里,她会悄悄给我带一杯热奶茶,杯壁上还贴着便利贴,写着“别熬太晚”。
我出完现场回来晚了,办公室里总会留一盏灯,桌上放着她从家里带来的小点心。
有次我感冒发烧,她拿着体温计跑来跑去,比我还着急。
嘴里念叨着“你要是倒下了,那些等着真相的案子怎么办,还有你自己的身体怎么搞”。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这就是辛梓茉说的“正缘”吧——不是轰轰烈烈的玫瑰与告白。
是细水长流的陪伴与安心,是不管多晚回家,都有人为你留一盏灯的温暖。
带林溪去看芊落那天,天是难得的晴,风里飘着桂花香,甜丝丝的,像芊落以前爱用的那款护手霜味道。
墓碑前的白菊是我前一天特意买的,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鲜活得像刚从枝头摘下来。
我蹲下来,用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拂去碑上的灰尘,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她。
然后像从前和芊落聊天那样,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芊落,我带林溪来看你了,就是上次跟你提起的那个人。
她跟你一样,都喜欢吃甜的,上次我买的桂花糕,她一口气吃了三块,跟个小馋猫似的,还说比她老家的点心还好吃……
我最近又破了个案子,要是你在,肯定又要拍着我肩膀说‘可以啊,进步挺快’。”
林溪站在我身边,手里攥着一束向日葵,花瓣金灿灿的,她轻轻把花放在白菊旁边。
小声说:“芊落姐,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芸儿的,不让她受委屈。”
余光里,我瞥见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站着个人,米白色的长裙,头发松松地挽着,身形和气质都像极了辛梓茉。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望着这边,没有过来,我也没有上前——有些默契,不用挑明,放在心里,就是最好的距离。
那之后过了大概一个月,生活突然像开了挂一样顺风顺水。
之前卡了半个月的碎尸案,因为我在死者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点特殊的羊毛纤维。
顺藤摸瓜找到了凶手,那是个藏在羊毛加工厂里的变态。
林溪的工作也调得更顺心,从琐碎的行政岗转到了她一直喜欢的宣传岗,每天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甚至下楼买早餐,都能碰巧买到最后一个刚出炉的肉包——那是我最爱吃的。
以前芊落总笑我“就这点出息,一个肉包就能哄开心”。
有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芊落穿着她那件洗得发白的作战服,站在解剖室门口朝我笑。
手里还拿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像从前那样递到我面前:“阿芸,看你过得好,工作顺,身边有人照顾,我就放心啦。”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窗外的月光洒在床头柜上,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银霜,温柔得让人鼻酸。
我忽然明白,或许那天在墓碑前说的那些话,真的被已经投胎到另一世界的芊落听到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幸运,像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到四肢百骸,我悄悄对着窗外的月光许愿。
芊落,这辈子你没享够的福,下辈子一定要补上,一定要比我更幸福,比我过得更轻松快乐。
一晃眼,几十年就过去了,我也成了头发花白、走路都要拄拐杖的老奶奶。
每天下午,我都会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眯着眼望着天上的云。
藤椅是林溪特意选的,说靠背软,坐着舒服,旁边还放着个小茶几,上面总摆着一杯温热的菊花茶。
她知道我胃不好,凉的东西喝不得。
那天的云飘得很慢,像被风吹着的,慢悠悠地从天空这头移到那头,我心里像装着一汪温水,满是说不清的恍然。
当年和辛梓茉别过后,就没再见过她——准确说,是她没再出现在我面前。
但我常能在电视上、网络上看到她的消息:有时是她参加公益活动,穿着简单的黑衣。
对着镜头说“要记得那些未被忘记的人,她们的故事不该被埋在土里,更不该被遗忘”。
有时是她接受采访,谈及对生命的理解,眼神依旧清亮,带着一种看透世事却又不失温柔的力量。
每次看到她,我都会对着屏幕笑一笑,转头给坐在旁边织毛衣的林溪念她的新闻。
“你看,辛梓茉又做了件好事,帮那些找不到亲人的家庭寻亲呢。”
林溪总会停下手里的针,点点头,递块切好的苹果给我:“她是个好人,心善。”
我从不去追问她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事。
也不去琢磨她当年在别墅里说“有些缘分是注定的,有些是过客”时,话里没说完的余味。
更不埋怨命运曾在我爱得最浓时,硬生生把芊落从身边夺走。
我清楚,辛梓茉和她所处的世界,就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见,却碰不到。
她能知道未来的事,能看透人心的执念。
而我只是个普通的法医,一辈子都在和冰冷的尸体、厚重的案卷打交道,我们本就不在一个维度里。
但她对我做的一切,没有半分恶意,反而像一盏在黑夜里亮着的灯,在我最迷茫、最痛苦的时候,照亮了我往前走的路。
让我慢慢走出了失去芊落的阴霾,拥有了现在安稳又温暖的幸福。
人都是自私的,能守好自己的小日子,能让身边的人过得开心,就已经足够了。
纠结那些遥不可及的事,琢磨那些猜不透的谜,没什么意义,反而会搅乱了当下的安稳。
“在想什么呢?脸都笑成一朵花了。”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溪端着一杯刚温好的菊花茶,轻轻放在我手边。
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还是和年轻时一样暖,带着点她常用的桂花味护手霜的香味,熟悉又安心。
我握住她的手,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在想,今天的太阳真好,风里的桂花香也浓。”
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在她脸上晕开一层柔和的光,像极了当年芊落穿着作战服,站在解剖室门口朝我笑时的模样。
干净、温暖,带着让人瞬间安心的力量。
林溪的头发也白了,像撒了点细碎的雪,但眼睛还是那么亮,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都透着温柔,和年轻时一模一样。
我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转眸定定地看着身边的爱人。
脸上的笑意像被风吹开的涟漪,一圈圈漾开来,连眼角的皱纹都跟着软了。
真好啊,有她在身边陪着,有芊落的回忆安安稳稳藏在心底,还有辛梓茉带来的那些温暖的指引。
这辈子,真的没什么遗憾了。这样的一生,就已经足够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