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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召我们一同用膳,我也尽量挨着母后,低着头扒拉碗里的白米饭。

连我最爱的蜜饯山药都不敢多夹一筷子,刻意避开他投来的目光。

有一次,他夹了一块我爱吃的桂花糕放在我碗里,声音还是从前的调子,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

像在模仿从前的自己,却又学得不像,透着一股僵硬。

“皇妹,你爱吃的桂花糕,今日御膳房做的,比往常甜些,你尝尝,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可我却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把桂花糕拨到一边,含糊地说“谢谢太子皇兄,我现在不饿,等会儿再吃,现在吃甜的会腻”。

然后飞快地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米饭,不敢看他的眼睛,怕看到他眼里的陌生,更怕看到一丝一毫从前的影子。

那样会让我更难受,像心里被针扎了一下又一下,疼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并非信了他“女子远离朝堂”的鬼话,只是本能地想逃——他身上那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像细密的蛛丝缠在心上,越挣扎缠得越紧,勒得我喘不过气,快要窒息。

仿佛再靠近一点,我就会被这股陌生感吞噬,连从前的回忆都会被一并抹去。

我没瞧见,每次我别过脸刻意疏远时,他眸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像猎人看着猎物一步步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嘴角还会勾起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笑。

那笑容里的阴狠,是从前的宁沅承绝不会有的——从前的他,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觉得心疼。

还会找个小土坑把蚂蚁埋了,说“它也是一条小生命,我们要好好爱护”。

甚至会因为不小心碰掉了御花园的花瓣而难过半天。

更没深思,父皇日日埋首堆积如山的政务,既要处理前朝的粮草调度、边防要务。

又要应付后宫的琐碎纷争,头发白了许多,额上的皱纹也深了,性子却从未变过半分温润。

会记得我不爱吃葱蒜,每次用膳都会让御膳房把我的菜里的葱蒜挑干净。

还会笑着说“我们沅禾嘴刁,是万分委屈都受不得的”。

会给母后带江南新贡的丝绸,还会笑着说。

“梓潼穿这颜色好看,衬得你肤色更白了,比御花园里的花还美,朕的眼光就是好,选的皇后也是最好的”。

母后久居后宫,却从不是个只知赏花吃茶的女子,她懂朝堂的规矩,也知人心的复杂。

父皇有时拿不定主意的事,还会找她商量,她总能给出中肯的建议,像父皇的“贤内助”。

她从不会说“女子不该读书”“女子不该碰朝堂”的短视话。

反而常对我说“沅禾,多读书总是好的,不管将来做什么,心里有墨水,就不会慌,就能明辨是非,不至于被人骗了去。

就算将来遇到难事,也能有解决的办法,女子也能有自己的天地,不一定非要困在深宅大院里”。

那时的我,只顾着害怕那份突如其来的陌生,只顾着逃避心头的不安。

却忘了去探究,这副熟悉的皮囊里,究竟换了谁的魂魄,藏着怎样的阴谋,又为何要如此针对我。

我甚至还傻傻地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太子皇兄生气了。

是不是我写的策论太糟糕,让他失望了,他才会这样对我。

我还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抱着他从前给我买的布偶兔子——那兔子的耳朵都快被我摸掉了,是他用自己的月例钱给我买的。

说“妹妹晚上怕黑,有兔子陪着就不怕了”——想着从前的太子皇兄,想着那些温暖的日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曾经最亲的人,会变得如此陌生,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后来无数个深夜,我坐在长乐宫的窗边,对着案上跳动的烛火发呆。

烛影晃在冰冷的金砖上,忽明忽暗,像极了那时皇兄眼底捉摸不透的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让人猜不透。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冷得人心里发颤。

我总在想:若是那时能多一分警觉,能把心头的不安说给父皇母后听。

能逼着自己去问一句“太子皇兄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你告诉皇妹,皇妹帮你,我们一起解决,不要这样好不好”。

而不是一味地逃避,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皇兄是不是还能做回那个会给我折桃花、陪我堆雪人、笑着夸我见解通透的兄长?

我们是不是还能像从前一样,手拉手走过皇宫的每一条宫道,分享彼此的心事。

在桃花树下一起许下“永远不分开,永远做彼此最亲的人,一起守护宁朝的江山”的心愿?

是不是还能在冬日的雪地里,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看雪人手里的糖霜慢慢融化,笑着说“明年还要堆个更大的雪人”?

可转念又懂了。夺舍之事本就匪夷所思,寻常人连想都不敢想,更何况说出来让父皇母后相信?

怕是只会被当成孩童的胡言乱语,或是我嫉妒皇兄储君身份的小心思。

说不定还会被斥责一顿,说我不懂事,乱说话,破坏兄妹情谊。

那占据了皇兄躯壳的东西,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潜伏在皇宫深处觊觎储君之位。

又怎会留下破绽,给真正的宁沅承归来的余地?

它早就布好了局,一步一步地疏远我,一步一步地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可能在暗中谋划着更多的事。

比如在父皇的汤药里动手脚,比如拉拢朝中的奸臣,比如削弱昭王的兵权,清除所有阻碍它登上权力巅峰的人。

我后来在御书房的角落,发现了一张被揉皱的纸条,上面是陌生的字迹,写着“需尽快除长公主,以防其察觉”。

纸条边缘还沾着一点暗红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像冻住了,原来它早就把我当成了眼中钉,若不是我一直躲着它,恐怕早已遭了毒手。

有些债,有些仇,从他拿着那支刻着梅花的玉簪,用淬了冰的语气说出那些话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要由我来讨,由我来扛。

如今我坐在这龙椅上,指尖抚过鎏金蟠龙的鳞甲,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从前太子皇兄给我暖手的温度。

案上的奏折堆得很高,可我不再畏惧,因为我知道,太子皇兄在看着我,父皇母后在看着我,宁朝的百姓也在看着我。

我会带着太子皇兄的那份温柔与聪慧,带着母后的那份清醒与坚韧,带着昭王的那份果敢与担当,把这江山守好。

日子像沙漏里的细沙,簌簌地漏过指缝,连幼时桃花树下沾着晨露的甜香、雪地里糖葫芦融化在指尖的蜜味。

都被时光磨得淡了,只剩些模糊的光影在记忆里晃荡——像隔了层蒙着水汽的毛玻璃。

那些一起折花、堆雪人的画面,清晰又遥远。

我渐渐长开了,眉眼间褪去孩童的圆钝,下颌线变得清利落,额前碎发被风一吹,便露出光洁的额头。

母后总说我这模样像极了年少时的她,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还爱捏着我的脸笑。

“咱们沅禾若是生在战时,定是个能横枪立马、令敌人胆寒的女将军。”

说这话时,她指尖还留着绣活的薄茧,眼里却闪着当年跟着皇爷爷巡猎的英气,仿佛透过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父皇母后的疼爱一如既往:母后记着我最爱的江南青梅蜜饯,每月让人从驿站加急送来。

青瓷罐上贴着她亲手写的“沅禾亲启”,笔锋里藏着她独有的温柔。

那字迹不像宫里妃嫔的娟秀,带着点男子的利落,是当年外祖父特意请先生教她的。

父皇批折到深夜,哪怕眼皮沉得快粘在一起,也会遣小太监给我送碗温热的银耳羹。

羹里卧着两颗去了芯的莲子,是他特意叮嘱御膳房的。

“莲子清心,别让丫头熬坏了脑子,将来朕的江山,还要她帮着看看呢。”

那羹汤的甜,混着父皇指尖残留的墨香,暖得能渗进骨子里,连碗沿都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皇兄虽瞧着古怪,倒也未曾刻意为难。偶尔在宫道上碰面,他会停下脚步,喊一声“皇妹”。

只是那声呼唤像隔了层潮湿的纱,没了从前的热乎气——从前他喊我,尾音会带着点上扬的调子。

像小猫蹭人的爪子,如今却平平板板,更像是一种不得不走的流程。

他的衣料越发讲究,从素色锦袍换成了绣着暗纹龙蟒的常服,领口袖口的滚边用的是江南新贡的金线。

袖口垂着的羊脂玉坠子随着动作晃出细碎声响,却再没像从前那样,把宫外淘来的新奇玩意儿。

会转圈的木鸟、能吹出《折柳曲》的陶笛,兴冲冲地塞到我手里,笑着说“皇妹肯定喜欢这个”。

从前他眼里的光,像御花园夏夜的萤火虫,如今却像被乌云盖住的月亮,只剩一片沉沉的暗。

可随着年岁渐长,他看我的眼神越发耐人寻味。

那目光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清亮如溪,反倒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