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桂跟在尤三姐身后,低声道:“关于这位于老爷……早前去云家帮您回云小姐信时我听到过一些相关传闻。据说他在做相关的生意。”
尤三姐也听说过。
近段时日盛京当中不少驱邪镇鬼的相师被人争相请。但这两日风向有些变了,和尤府一向有往来的老主顾都跟尤三姐推荐过这个人。
不管怎么说,既然和盛京频繁闹鬼的事有关。哪怕尤府并非深受其害,人家都找上门了,避而不见总是怪异。
尤三姐径自拐进自己院中才停吩咐尤桂先去把人带进来。
她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极尽全力地思考在这犹如漩涡一般的情势当中,渺小如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尤府的三小姐不像平南郡王身份特殊,不得不被这世道裹挟着往前走。更不像闫欣背负家仇,坚定地为了自己的目标义无反顾地往前冲。
她所求的不过是尤府能在这不安定的世道中平平安安。
但是太难了。
她不由自主地叹出一口气。
尤桂在门口轻轻地唤了一声。
“小姐,于老爷来了,奴婢下去备些茶点过来。”
尤三姐忙抬起头,习惯性地挂上温和的笑颜,正要说话,忽然一眼见那于记事身后的随从睁着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在了自己脸上。
她一直掌管尤府对外的事宜,也不是没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但这随从看她的眼神却不是呆愣,而是带着一点询问。
尤三姐下意识疑惑地回看过去,接着摸一下自己的脸,问:“我哪里不好吗?”
于记事立刻回头往跟在身后的人扫了一眼,接着那小厮面前站过去,挡住了尤三姐的视线,打哈哈地陪笑道:“哎哟,家内下人不懂事,三小姐海量,勿怪哈,勿怪。”
尤三姐勉强笑了笑,说:“倒也没什么,我今日确实不大舒服。所以今早让跟前人吩咐下去不见客。”
于记事一听,往小厮那边看过去,眼神里换成了询问。
那小厮没有越过他,跟于记事小声嘀咕了两句。
那于记事面色凝重,迟疑了下问:“三小姐……莫不是府上近日也遇到那些东西?”
尤三姐幽幽叹了声,道:“现下这盛京里的情形,没遇到才是稀奇吧。祖上得积多少德行,才能不惧鬼怪。”
于记事犹豫道:“如此……那不如让我家小厮替您看看?他恰好略懂一些驱邪之道。”
尤三姐笑笑,拒绝道:“倒也不用。”
于记事是个老滑头了,见状也不追着,便点头,道:“也是,三小姐肯定有好门路。还有指挥使大人在呢不是,对了,大人今日不在府中吗?”
这话转得略有些生硬,但尤三姐不甚在意,便顺着他的话回道:“我爹平日大多数都在锦衣卫署,归家都得落日之后。先前听说您是为他来的,我便想着真是不巧。”
于记事侧头问道:“无妨,若是不在。托小姐给我带个话就好。指挥使大人近日可去过长公主府?”
尤三姐还真不知自家爹有没有去过长公主府,在她看来,虽然尤乾陵在尤府。可家里人甚少去接触公主府。
“公务吗?”尤三姐为难道,“我很少关心锦衣卫的事。若是为了公务之事,我觉得您还是去锦衣卫署找他比较方便。我爹回家后不谈公事。”
于记事显露出了些许为难,他似乎又下意识地看向了旁边站着的小厮。
尤三姐算是看出来了,这于记事找他爹要说的事,可能和这小厮会驱邪有关。
她思索道:“不过我爹可能还真需要些懂这类事的人。毕竟众所周知,因为某些缘故锦衣卫向来和祭天台犯冲,近日盛京的事,恰好是锦衣卫的弱项。”
于记事果然眼神亮了些。
“那有劳小姐替我传个话?”
尤三姐道:“传话是小事,不过您的人,我也要仔细看看。”
于记事当即喜形于色,转头笑开了朝那小厮说:“你快和三小姐说道说道。”
那小厮有些无奈,朝于记事安抚道:“你急什么?不是说了要慢慢来嘛。”
尤三姐听着这话口气当真是耳熟,寻思工匠是不是都是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不过换她是个工匠,对行外人催促,应该也是这个姿态。
她笑了下,说:“我认识了好些他这种性情之人,不过人家是工匠出身,倒不是做驱邪这行的。不知道您家这位下人是何出身?可有家累。”
那于记事一下子吓住了,整个人意外地慌了神。
那小厮倒是稳得住,悄声和于记事说:“别慌,照我说的应付。”
于记事将信将疑道:“我这身家可全都在你身上了,你但凡出点差错,我就完了。”
小厮道:“完不了。你就跟她说,我们这行的家眷都不外露,若小姐不放心,拿于家家底做保证就行了。反正你也押在我这了。”
于记事给他说得脸色黑沉,片刻后无奈的摇头说:“当真是造孽啊。”
小厮冷眼旁观道:“谁造的孽,就谁承担。不是您做的事,用不着为这个伤神,您信我即可。”
于记事照着小厮的话朝尤三姐说了。
尤三姐没想到这么不确定的话竟然如此理直气壮说出来,给听笑了,说:“于记事,您这话在锦衣卫可行不通哦。”
于记事脸色微变了变。
尤三姐却道:“不过,我会帮您传话。时辰差不多了,不如用过饭再走?”
于记事并不想吃什么饭,事情既然说定了,他就想离开。
小厮却扯了他一下,说:“吃饭再走。我饿了。”
于记事:“……”
尤三姐笑着起来跟候在外面的尤桂吩咐说:“让人送饭菜到这里来。另外和我母亲说一声,中午有客,我晚上再过去陪她。”
于记事心虚,尤三姐这殷勤的姿态让他坐立不安,趁着人家不注意便扭头朝小厮说:“不是说办完就走吗?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去办呢。”
小厮却道:“您不会真觉得光靠我们两个,您家这案子能查清楚吧?咱们来这里,为的就是尤府。”
于记事震惊。
“不是锦衣卫吗?”
小厮道:“您没听到前面尤三小姐说了,锦衣卫忙死了吗?”
于记事手都抖了,半晌也没挤出个字反驳他。
尤三姐将尤桂送出去了,回头重新落座,却抬头朝那小厮说:“你不是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备饭还需要些时辰。”
于记事客气道:“不用不用……”
小厮兴高采烈地说:“谢三小姐,三小姐大气。那我坐了哈?”
尤三姐下意识地将自己面前的糕点盘给他推过去,看着他吃,忽然有股子莫名的安心感。
于记事一脸尴尬,不住地给尤三姐道歉说:“在家里也没短着他们吃喝,怎么在外面如此不懂礼数呢。”
尤三姐笑道:“无妨,尤府最不缺的就是吃的。若是觉得好吃,待会我让人备些给你们带回去。”
小厮立刻抬头。
“好啊好啊,没吃过比这个更好的了。”
于记事一脸想发作又不敢地陪着笑。
用完饭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尤三姐亲自送他们出了尤府,尤桂将备好的食盒,准备递给那小厮。
尤三姐却转身接了过去,亲自递到那小厮面前,吩咐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爱吃我家点心饭菜的人,日后若是没去处,来尤府也成。”
小厮打了个饱嗝,笑得一脸灿烂,道:“三小姐真好,不过我家老爷对我们很好。暂时不考虑来这儿哈。”
于记事总算听到句人话,脸色好了许多。
“三小姐您这话可不兴在我面前说啊。我现在还是很需要他的。”
尤三姐含蓄地点头。
“也是。那两位慢走。”
说完她便回了身,带上了尤桂,回了府内。
小厮跟着于记事上了马车,面露菜色,说:“……等下找个地方停停,我吃多了。”
于记事:“……不懂你在干什么。这般模样要是让三小姐心生厌恶,我们这趟可就白跑了。也不知道指挥使大人会不会来寻我们。”
小厮抱着食盒,道:“放心吧,指挥使大人不会来。不过其他人肯定会来找。您就安心在家等着。……啊对,记得安抚好三少爷。”
于记事也不是说一句安心就真的安心。
他性子唠叨,安静了一会便忍不住问:“你说淑娟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吗?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谁这么狠心。”
那小厮回道:“袁大人跟您说的话还记得吧?”
于记事一听立刻沉默了下去。
小厮看着他忧愁的脸色,喃喃道:“我早前就跟您说了吧,于家谁都没做坏事,只不过被人算计了,您不要动不动就自责。”
于记事道:“也不是自责,我老是觉得是不是我哪儿疏忽了,忘记了因果。说不定能多给你些线索。”
“我至今都没想通,你是怎么断定淑娟的死和我们家没关系?”
小厮笑笑说:“简单,一旦证实了二太太不是自杀,那你们是凶手的可能性就不高。”
于记事道:“那又如何证实事件非自杀……啊,懂了。自杀没有凶手,不是自杀我们没有杀人动机。”
于记事难得放松了些下来,大概是觉得这番话有意思,不住念叨。
小厮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说:“说起来,老爷怎么会如此相信我呢,我对您来说也不过就是个认识不过几天的陌生人。”
于记事正色道:“胡说什么,我也没相信你啊。你吃住也不在我这。事成之后才给钱,而且你实打实帮于家将那吓人玩意儿赶走了。算起来还是于家占便宜了。”
小厮喃喃道:“这样啊……说得也是。哎,前面转角就将我放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