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凡闻言眉头微皱。
夜风拂过，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这落叶令，本就是阁下所下吧？”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刀。
月光洒在青石台上，映出两道拉长的影子。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这沉默本身便是一种回答。
杨小凡心中了然，果然是天罗仙府内部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他暗自思忖，自己在仙府中并未与人结下这般深仇，此人究竟是谁？
从身形看，绝非闵浩兴那老匹夫。
“只要你应下这桩合作，好处自然少不了。”黑衣人继续道，声音里多了几分蛊惑，“不仅能帮你查出尖角楼的底细，还能助你突破幻地境。”
“尖角楼”三字一出，杨小凡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神秘组织行踪诡秘，连他都难以摸清底细，此人竟能查到线索？
“呵，”杨小凡冷笑一声，眼中寒芒闪烁，“与一个处心积虑要杀我的人合作？阁下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夜风忽然转急，吹得四周草木簌簌作响。
“得不到的，便只能毁掉。”黑衣人语气阴冷，“但若你肯合作，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杨小凡注意到，对方始终背对着他，连一丝面容都不肯显露。
他暗中释放神识探查，却如泥牛入海，根本探不出对方深浅。
至少是幻天境的高手！
“以阁下的修为，杀我不过举手之劳。”杨小凡突然话锋一转，“为何要大费周章？”
这是他最不解之处。
幻天境要杀幻真境，简直易如反掌。
何必又是挑拨离间，又是落叶令的？
“此事不便相告。”
黑衣人语气生硬。
杨小凡眼中精光一闪，忽然笑了：“我明白了。你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怕是一动手，就会惊动某位你得罪不起的人物吧？”
“聪明人往往死得早。”
黑衣人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杨小凡能一语道破天机。
杨小凡心中雪亮。
这些日子种种蹊跷，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只是那位让幻天境都忌惮的存在，究竟是谁？
他排除了疯长老。
疯长老虽强，也不过半步幻天。
能让黑衣人如此顾忌的，至少是幻天巅峰，甚至……
“不必多言，你我道不同。”杨小凡挥袖起身，夜风吹动他的长发，“这合作，免谈。”
既然对方不敢直接出手，那外界的威胁，小心应对便是。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黑衣人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带着几分循循善诱，“你我本无深仇，合作共赢，岂不美哉？”
杨小凡闻言失笑：“在下区区幻真境，当不起前辈如此厚爱。”
话音未落，他已切断神识联系。
不管对方所图为何，他杨小凡都绝不会与虎谋皮。
黑衣人身影渐渐模糊，最终消散在夜色中。
但杨小凡知道，从此刻起，他们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待黑衣人彻底消失，杨小凡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三日，他静坐天幕台，一边巩固修为，一边思索黑衣人的话中玄机。
直到第三日黄昏，他才起身前往疯长老的草庐。
“咚咚……”
轻叩柴扉。
“进来吧。”
疯长老的声音从内传出，仿佛早有所料。
杨小凡推开竹门时，疯长老正坐在蒲团上煮茶。
屋内陈设简单，却收拾得一尘不染，连茶具都泛着新擦过的光泽。
“来了？”疯长老头也不抬，手指轻点对面蒲团，“茶刚好。”
杨小凡盘膝坐下，看着沸水冲开茶叶，清香在两人之间氤氲。
他注意到师父今天特意换了件干净袍子，袖口磨损处还打着整齐的补丁。
“师父知道弟子为何而来。”
杨小凡接过茶盏，滚烫的杯壁贴着掌心。
疯长老吹开浮沫的动作顿了顿：“侯家？”
“侯凤志那日的神情……”杨小凡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弟子总觉得侯家藏着什么。”
“隐世家族。”
疯长老啜了口茶，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杨小凡差点捏碎茶盏。
这四个字就像没剥壳的核桃，听着响亮却吃不到仁。
他深吸一口气，茶香混着屋内松木的气息灌入肺腑：“能说得……再明白些么？”
“封灵卫。”
这三个字像块冰坠入茶汤。
杨小凡看见师父指节突然发白，仿佛说出这个词都要耗费力气。
“封灵卫是什么？”
杨小凡前倾身子，竹席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疯长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茶汤溅在衣襟上。
等他平复时，眼中竟带着杨小凡从未见过的疲惫：“等你到幻地境……”话尾化作一声叹息，“侯家的事，终究会找上你。”
窗外竹影婆娑，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的暗纹。
杨小凡知道问不下去了，这三个字已是师父能给的极限。
他默默将“封灵卫”刻进心底，像埋下一粒待发芽的种子。
“落叶令的事……”
杨小凡转开话题，却发现师父嘴角扯出个苦笑。
“那黑衣人找你了？”疯长老突然伸手，拂去杨小凡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闻到你身上有血蝉粉的味道。”
杨小凡瞳孔微缩。
血蝉粉是顶级杀手才用的追踪香，无色无味，没想到师父隔着茶香都能察觉。
“他想合作。”杨小凡盯着茶汤里沉浮的叶梗，“但弟子不明白，为何师父……”
“不替你杀他？”疯长老忽然笑了，皱纹里藏着说不尽的苍凉，“孩子，天罗仙府的水，比你想象的深。”他指尖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了道扭曲的线，“就像这圣地裂缝，看着是条路，也可能是张等着吃人的嘴。”
离开时杨小凡在门槛顿了顿。
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正好盖住师父半截袍角。
他突然觉得，那个总醉醺醺的疯长老，背影竟比山崖上的孤松还要挺拔。
回到住处，三位师兄和侯凤志正在争论什么。
见他进来，侯凤志突然噤声，袖中传来玉佩相撞的脆响。
杨小凡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圣地入口的星芒应该已经亮起。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凉的圣地令牌，忽然想起师父最后那句话：“记住，有些路看着是绝路，不过是老天爷在教你……怎么飞。”
“走吧！”
杨小凡目光扫过三位师兄兴奋的面容，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他注意到侯凤志一反常态地沉默，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
“侯兄，可是担心令尊的伤势？”杨小凡压低声音问道。
侯凤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无碍，只是昨夜没休息好。”
他拍了拍杨小凡的肩膀，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