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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境中话本 > 第1章 旧稿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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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记事开始,我就跟着师父住在山谷中的一处水潭旁。

其实说是师父,也是我乱喊着玩的。

只因那日,中山村尤猎户的女儿二丫神秘兮兮塞给我了一个话本子,说是她爹不让她看。

可她只看了一半,心痒痒的很,又怕被老爹找着拿去生了火,于是让我帮着看完了再像师父那样讲给她听。而我在看了那话本子后,也是迷的不得了,偷偷给自己的名字加了个字,自称静游。

而后还硬是开玩笑喊俺叔叫师父,他也没说什么,于是就改口这么叫了。

说来也是,我师父在整个山头都是极有名的,上山村,中山村,下山村和水平坝里就没人不知道他,还有人奉他为山神,他也没说什么,继续过活。

犹记得还早些时候,十里八乡的富豪官宦也没事儿就请他去家里,他也背着我去,只是后来慢慢的成了山中幽会,久而久之,就没人了。

一日,院外来了个久未见过的先生,一顿酒后,便捶胸顿足的哭着大喊什么要亡了,什么都怪我师父不下山!我师父也懒得理他,估摸着盛夏之时也不至于太凉,就任他抱着屋外的桃树边哭边闹的睡了。

那时,我猜师父可能是那话本子写的什么大能,是个能指点江山的大人物。于是我便斗着胆问他,师父啊,你是混迹江湖的还是进出庙堂的啊?

他原本沉着脸观详那烛火,被我这一问,倒是笑了。那笑容很是古怪,从未见过,细说起来是有三分惨然,两分悲凉,四分了然,一分泰然。

笑毕,他问我:“你喊我师父,是想学什么?”

师父每夜给我讲故事,那故事里有庙堂的,有江湖的,也有田间,有药理,有工匠。我都喜欢,总觉得能去闯荡的话,做什么都行。

只是若要待到我能去闯荡,可能还得上十年呢吧?而且师父那时也老了,弄不好我也就留下来陪着他,哪也不去了。

这么想着,我也就这么说了。

这次,师父笑的如往常般温柔,我喜欢那笑容,就好像要把这世间所有的温暖、期许和慈爱都送给我一般。

去睡吧,睡醒了,新的一天就又开始了。

听师父的劝,我也只好离开。只是离开的时候,我忍不住偷偷回头望他。

他望着手掌指指点点,转而闭目凝神,似乎在做什么很艰难的计算。

翌日大早,我躲在门缝里偷看那个抱树而眠的先生。他在师父屋外盘坐了很久,师父无奈,往屋外扔了团纸。那人见了,如获至宝,磕了个头,开心的跑下山。

我看那人连滚带爬的样子,估计是不会亡了才那么开心吧?莫非师父是个郎中的念头又生了出来。

想想如若将来我独行江湖时能会些自救的本事也是不错的,于是我端着盥洗的水盆又去找师父。

师父开门时的样子,倒是能让我记一辈子。

他那平日散束着的长发,今日倒是盘的精神。只是黑绦之中混着几缕闪闪发光的黄发,和昨日还未见过的挂在眼角的小细纹,似是抱怨着他彻夜未眠的劳神。素来白袍套白袍的他今日外面罩了件黛衫,看起来愈发清瘦。腰间的佩剑好像是木头的,看起来走江湖似是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去做官也不太可能。

他本是面无喜怒的,但看到拍门的是我,又提了提精神,左顾右盼确认那桃树先生是已经走了,才笑眯眯蹲下对我说:“快洗漱干净,我带你去祭祖。”

祭祖?

我以为是去玩,赶紧回屋穿衣,等我整理好自己出来寻他时,他已经备好果篮,拿着梳子喊我过去。平日也无所谓我如何不修边幅的他给我束好总角,拉着我起身就走。

平日里如果不是非说不可的时候,师父不爱说话,也不太爱笑。而今日这一路上山,却好像触了他心中隐秘,开始跟我讲我的事。

我出生前那几年庙堂里乱得很,他隐居深山,只是为了给在朝堂的兄弟们镇守后方。这个山头有个洞,是他们约定好出发前移送后人的隐秘之处。他每日都去看,前后也帮助了些友人的遗孤,但是后来也就没再有了。

他捡着我的那日,已是那几年之后的事了。

那天刚入夜,他就难安,恐迟有变,就着夜色匆匆上了山。

等他到时,看到的已是个死婴,通体铁青,身已冰冷僵硬。他不信一个死婴能让他坐立不安,便揣我入怀,飞奔回家,煮了行血行炁的药汤把我放在里面炖……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打了个激灵,改口说是一边按摩一边泡。

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我软了,又过了半个时辰,我活了。所以他虽算不出来我原本的命,但若按活过来的时辰算,我是个奇人。而有些事情,他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再说。

奇人是什么?奇怪的人么?我一个小孩自是想不明白,可师父不再说了,我也不知怎么问。

就这么到了他当时捡到我的地方,这个狐狸洞不大不小的,刚刚能藏住两三个妇孺。只是不知为何,这洞中荒废的久了,却好像有近期的祭品摆在里面,师父没有动,我也没敢动。

没有久留,我们转而上了山尖尖,师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交代,只是让我磕头。

下山的路上我就想,祭祖是啥?就这?这有什么好玩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真奇怪。

就这么回了家,他又带我去了灶房深处的小屋。里面有座小像,看起来甚是慈祥,我讷讷的看着它在香雾之中笑,别的也没听到。再顺着师父的意思给它磕了三个头,又对师父喊了声爹,便离开了。

“游儿。”出门后,师父又蹲下来冲我笑。“昨夜你说想闯荡一番,而我正好也在闯荡,你我一同,可好?”

“你在哪里闯荡?我怎么没见过?”

师父指着天说道:“我要去那最顶的九十九层,你与我同去?”

“好!”

“啥?你要当算命的先生?”原本太阳就刺目,二丫这大惊小怪的咋呼又让我开始觉得耳朵刺痛起来。

“算什么命?我学的是望山测地,观日月星辰,就是太难了,才忍不住抱怨两句。”

“不都一样么?”她不解道:“前些日子与爹爹去镇上送鹿时被个算命先生拦住了,他炫耀自己算的准时,也说会观日月星辰。”

不想与她纠缠些说不通的,我抓了她话里的小辫子,揪着改了话题的方向:“那你算了么?”

“算了,不过不如不算。”

“怎的?”

“不知道,但是爹爹准备搬家了。”她说着,嘟着嘴不太高兴的样子,手里的野花也被她揉的挺不起来了。

搬家?

我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反应不过来算个命还能有这结果。

“搬去哪里?你再搬走,我哪还有人一起玩?”

“你就知道玩儿,还真是被春叔惯的跟个娇娇小姐似的,哪有男孩子的样?”

“那还不是你说不跟男孩子玩,我才学你的!”我也摘了朵花,学着她嘟嘴生闷气,她被我气笑,抓了把草丢我。

我跑,她追,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两天就没了。

师父带我去送行,我第一次见尤猎户收拾干净,穿着轻甲,那一刻意气风发,让我不好意思挽留二丫。

我隐隐觉得,师父与尤猎户之间,可能不只是关于早前山神的事才开始有了交集,而是在更早之前,早到猎户与我一般年纪之时。否则尤猎户为何要拜别于他呢?

从那日开始,这山上的人渐渐越来越少,原本还热闹的山里虽然没多少我的玩伴,但还有人气。现在幽幽静静的,是真的静。

等发觉师父蹲在我身旁烧灶时,我连自己什么时候回家的,为什么要坐在灶台旁都想不起来了。

“冷就把火生起来,干坐在这儿取的什么暖?”

懵懵的望着师父吹起的火星子,我干着嗓子,带着鼻音发出声音时,才发现自己刚才可能是哭着睡着了。

“师……师父……”

还好还有师父一直陪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相信师父定会一直陪这么着我,即便我老了,没了,他也能如此淡然的送我走。

“眼泪装碗,别把鼻涕弄进去了。”

“你……真恶心……”

说来,师父就是这么个人,认真开玩笑,打趣讲道理,还会那种把任何人都当小孩哄的微笑。

之后没多久,有些如桃树先生那样的先生来了山里。师父有时回避,有时像换了个人般热情相迎,只是都不带我,让我在家安静读书。

山中新人换旧人,渐渐又有人了,但是我已不再关心,似乎是真的习惯了静,也可能不想再与谁有太难离别的纠葛。

如果他们早些上山,二丫或许就不会走了吧。

我如是想着,总有些怨恨,对那早不亡晚不亡的劳什子也没了同情心。

是夜,师父喊我去院子里盘坐而下,教我数着数去呼吸。我也不懂,就跟着练习,几番来回之后,似乎除了呼吸,其它的都没了。没有师父,没有二丫,没有那些老头子,也没有那翻来覆去的事情,最后竟然连我都没了。

等我醒来,师父已背着朝阳在劈柴了。我想去帮忙,两腿竟是完全没了知觉,身没起来,人倒是打着结趴在了地上。

他看我狼狈,笑着捡起不知啥时候披在我身上的袍子,俯身教了我些缓和的揉搓就又去劈柴了。

就这样,我每天背着师父教的些奇怪的歌,记师父写的些晦涩的诗,陪师父一起在观星台看星星。

从户外改到室内的打坐修行,似乎是没什么变化,似乎好像又有了些说不清的变化。

我自是不懂,但架不住师父满意,于是他某日写了个条,出了个题,扔下我,偷偷云游去了!

题解之时,吾归之期……

难道我解不出来,你就不回来了么?

我望着地上用石头抠出来的几个圈圈点点,哭的稀里哗啦!

这是啥啊!围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