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魈略显沙哑的回答,温迪不知不觉中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竖琴。
翠绿的眼眸里褪去了往日的嬉闹,无声地低下头。
微风从树间吹过,掀起魈额前几缕青绿的发丝,也吹动了他心头沉淀的记忆。
那些关于夜叉少年在血雾中厮杀、在业障啃噬下蜷缩的碎片,每一片都浸透着难以言说的悲惨。
现在重提这些悲伤又有什么用呢?
温迪指尖轻轻拨弄琴弦,弹出一串清脆却带着安抚意味的音符。
生活总归要往前看,就像璃月港的潮水,退去了还会再涨上来。
温迪忽然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像是抓住了什么能打破这压抑气氛的契机。
“话说,老爷子是不管你了吗?”
他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夸张。
“你怎么会突然业障爆发?”
“要不是我和柠柠正巧来望舒客栈,你这次可就真要整出大麻烦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魈苍白的脸色上转了一圈,急忙地补充道:
“还是说... ...你又没按老爷子的法子喝药?”
“喝药”两个字像根细针,猛地刺中了魈紧绷的神经。
他原本放松的身体骤然挺直,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下意识地,他的视线越过温迪的肩膀,飞快地瞟向树杈上的角落。
那里藏着一个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钟离送来的草药,带着帝君特有的沉稳气息,却也散发着让他望而生畏的苦涩味道。
魈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急忙将目光收回,可还是没能逃过温迪那双善于捕捉细节的眼睛。
“哦?”
温迪拖长了语调,身形如同被风吹动的柳絮般一闪,下一秒就出现在那树杈处。
魈心头一紧,想要伸手去拦,指尖却只抓到一缕消散的风。
温迪的速度太快了!
眨眼间,温迪已经抱着那个木盒坐回了魈的身旁,他打开盒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哇!”
“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名贵的药材!”
他伸手捻起一株草药,凑近眼前仔细打量,“我看看,有清心、琉璃袋。”
“还有... ....似乎都是用来固本培元、压制业障的好东西呢。”
“等等,这些不会都是老爷子给你送来的草药吧?”
温迪转过头,眼神里写满了“我早就知道”的神情。
如果眼神能够化作冰刃,此刻的温迪恐怕已经被魈那淬着寒意的目光凌迟了千百遍。
魈看着温迪手中那捧让自己头疼不已的草药,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
声音里带着几分认命的沙哑:“对,都是帝君大人送过来的。”
温迪好奇地将草药凑到鼻尖闻了闻,下一秒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把盒子推远了些,眉头皱成了一个小疙瘩。
“唔... ...闻着就好苦。”
他咂咂嘴,忽然又想起什么,狡黠地眨了眨眼。
“不过你们璃月不是有句古话,叫‘良药苦口利于病’吗?”
“要不我勉为其难,帮你把这次的草药煎了?”
“正好让你尝尝风神大人的‘特制汤药’。”
魈心里的抗拒几乎要溢出来,舌根已经开始泛起熟悉的苦味。
但他看着温迪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知道这位风神大人要是诚心捉弄,自己再怎么拒绝也没用。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那张总是冷硬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决绝。
看着他这副像是要上刑场的模样,温迪眼底的笑意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原本也只是想逗逗这个总是紧绷着的小家伙,见他真的认了真,倒也没了继续捉弄的心思。
温迪将木盒重新盖好,用绳子仔细捆扎起来,摆摆手说道:“果然真诚才是你的必杀技。”
“从前你就总用‘需镇守璃月边界’‘尚有魔物未清’这些理由逃避喝药,这次倒是老实了。”
他顿了顿,将捆好的草药放在一旁,语气轻松地说:“算了,这些草药放着也是浪费,我还是分给需要的村民吧。”
听到这话,魈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看向温迪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发自内心地说道:“多谢温迪大人放过。”
温迪指尖摩挲着松木盒盖边缘的纹理,他将盖子重新盖上,语气凝重的说道:“魈,你有没有想过?”
“这次的业障爆发有我出手帮你压制。”
“那下一次呢?”
“再下一次呢?”
魈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出青白,喉结滚动了两下。
金瞳孔里映着望舒客栈外飘摇的灯笼光,却比寒潭更冷。
“五位仙众夜叉,我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
“如今我已经找到了浮舍大哥的去处,大家都找齐了,我也无憾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掺了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被业障磨过的刀刃。
“下次业障爆发的时候,我一定会远离望舒客栈,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最后,还请风神大人来帮我收尸啊!”
“不对,”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补充,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的傩面。
“我死后周围一定充满了业障,如果净化不了,还请风神大人找帝君大人,将一切都封印起来。”
“莫要让那些污秽沾染了璃月的土地。”
说到最后的时候,魈微微抬头望向东南方的天际,那里隐约传来魔物嘶吼与元素碰撞的声响。
仿佛能看到温初尘挥挥出风刃的青芒,还有温柠默默坐在安全处的身影。
他的眼神软了一瞬,随即又被决绝覆盖,“我最后还有一个请求,不要告诉温柠小姐!”
“如果温柠小姐问起的话,就说我思念浮舍大哥,又去层岩巨渊的那个地下封印,最后失踪了。”
“让她... ...让她以为我只是去寻故人了。”
温迪沉默地看着他,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颤音。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魈面前。
伸手揉了揉魈的发顶,动作中着风的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笨蛋。”
“谁准你擅自做决定了?”
魈猛地抬头,金眼眸里满是错愕。
“业障这东西,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扛。”温迪从怀里掏出一瓶澄澈的风之花酿,塞进魈手里,瓶身上还沾着塞西莉亚花的香气。
“当年老爷子让你守护璃月,可不是让你把自己当成随时能牺牲的工具。”
“那时老爷子没有保护其他夜叉,他也是很自责的,现在就剩下你这个独苗苗,他可是细心的捧在手中呢?”
“你忘了,层岩巨渊的时候,是老爷子最后出手,才让你们所有人都安全的出来。”
“在你眼中,老爷子救的是柠柠。”
“可你有没有想过?老爷子根本不知道柠柠也在那里,你再想想,他去层岩巨渊是为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