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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桃看见她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

“所以您用我女儿的血来还这笔债?”江桃突然抓起相框,“您看看!照片背后写的什么?”

袁梅惊愕地看着江桃翻过相框。褐色卡纸上,褪色的钢笔字依然清晰:“小梅,永远做正直的人。——秀云1979.3.8”

办公室里的座钟突然敲响,惊起窗外一群麻雀。袁梅像被抽走脊椎般跌坐在椅子上,相框从她颤抖的指间滑落,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

“我需要证据。”她终于抬头,眼底布满血丝,“确凿的证据。”

江桃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昨晚我跟着林小曼去了五金店,这是她买扳手的收据,时间是在兰雪摔伤前三天。”

袁梅的指尖在“6mm内六角扳手”几个字上反复描画,突然抓起电话:“李秘书,现在叫林小曼来我办公室。就说……就说要讨论选拔赛独舞编排。”

等待的二十分钟里,袁梅不停摆弄着桌上的镇纸。当敲门声响起时,她迅速抹了把脸,换上惯常的严肃表情。

林小曼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翩然而入,看见江桃时笑容僵在脸上:“阿姨也在啊?”

“小曼,”“袁梅的声音异常柔和,“把你在市歌舞团的训练计划拿给我看看。”

“现在?”林小曼的睫毛快速扇动,“在……在我宿舍呢。”

袁梅突然拍案而起:“你上个月就退出了市歌舞团!为什么撒谎?”

林小曼脸色刷白,人造革手提包掉在地上,扳手当啷一声滚出来。她慌乱去捡,却碰倒了包里的文具盒,七八枚图钉叮叮当当洒了一地。

空气凝固了。袁梅缓缓蹲下,拾起一枚图钉,金属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就像苏州那次,对吗?”袁梅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张团长的女儿突然脚底扎了图钉,退出青年杯比赛……”

林小曼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你们懂什么!我比顾兰雪强十倍!凭什么她……”

“够了!”袁梅的怒吼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她猛地拉开抽屉,取出推荐信三两下撕得粉碎,“明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学生。”

林小曼的表情瞬间扭曲。她扑上来抓住袁梅的手腕:“你答应过我妈妈!你说会让我成为首席!”

袁梅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眼泪终于决堤:“我答应的是帮你成为德艺双馨的舞者……”她指向墙上“艺德千秋”的书法横幅,“看看你干了什么!”“

林小曼夺门而出前,最后看了眼地上碎裂的相框。玻璃碎片里,两个年轻姑娘的笑容被分割得支离破碎。

袁梅瘫坐在满地狼藉中,忽然抓住江桃的手:“选拔赛前,千万别让兰雪单独训练。”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江桃的皮肉,“那小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暮色透过窗户漫进来,给满地图钉镀上血色。江桃弯腰拾起半张照片,16岁的袁梅在麦田里笑得灿烂。此刻她终于看清,那个叫秀云的姑娘,眼角有颗和林小曼一模一样的泪痣。

“袁老师……”“

江桃有些安慰的看着袁梅,想必那个秀云是她的好友吧……

“我没事,抱歉,这次是我的失职。”

袁梅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声音有些哽咽:“抱歉,我现在需要自己平静一会,我就不送你了。”

江桃点点头,叹了一口气离开。

次日。

雨点子砸在实验中学的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顾兰雪缩着脖子往家走,石膏拆了但腿还有点不利索。她书包里揣着妈新给做的舞鞋,鞋帮子里塞着徐大夫给的草药包,走一步就闻到一股当归味。

“哟,小瘸子还跳舞呢?”

顾兰雪一激灵。巷子口蹲着三个穿回力鞋的小青年,领头的正拿小刀削苹果,果皮拖得老长。

“有人让我们捎个信。”削苹果的站起来,把苹果核弹到顾兰雪脚边,“下个月选拔赛你要敢去……”

“你们干嘛呢!”一声吼从后面炸过来。顾兰雪回头看见她哥顾玉树骑着自行车冲过来,车筐里还晃荡着两本《数理化自学丛书》。顾玉树直接把自行车横在了她和混混中间。

“滚蛋!”领头的混混一脚踹翻自行车。顾玉树摔进泥水里,但他马上爬起来死死抱住那人的腿:“兰雪快跑!”

顾兰雪急得直跺脚,看见墙根堆着工地剩的砖头。她刚抄起半块,就听见“叮铃铃”一阵响。巷子口亮起一束车灯,她爸顾有为骑着一辆自行车,后座上还夹着帆布书包。

“爸!”顾兰雪嗓子都喊劈了。

顾有为跳下车时书包掉进水坑里,露出里面的课本。他抄起自行车锁链往电线杆上“咣”地一砸:“哪个动我孩子?!”

还好自己来接孩子了。

不然有什么后果他都不敢想啊。

三个小混混愣住了。领头那个突然笑了:“大学生啊?吓死我了。”他掏出弹簧刀“啪”地弹开,“读书人别掺和……”

话没说完,巷子那头突然射来好几道手电光。“小赤佬又闹事!”居委会王阿姨的大嗓门震得墙皮都在掉,“小顾!我们来了!”

顾兰雪这才看见,她爸身后跟着半条弄堂的人——修自行车的张师傅拎着扳手,烟纸店的李阿婆举着晾衣杆,连整天咳嗽的传达室孙大爷都抄着煤钩子来了。

三个混混扭头就跑,领头的还被顾玉树伸腿绊了个狗吃屎。

回家路上,顾有为推着那辆破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菜篮一晃一晃。顾玉树额头上贴着创可贴,衬衫扣子扯掉两颗,但腰板挺得笔直。

“爸,你怎么……”

“下午去学校路上就看见那几个在中学门口转悠。”顾有为把儿子歪掉的帽子,“我找了居委会,又去厂里叫了你妈。”

煤球炉子上的排骨汤咕嘟咕嘟响。江桃给俩孩子盛饭时手还在抖,油点子溅到绣了一半的舞裙上。顾有为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皮饭盒:“系里实验室的铜丝,我缠了根甩棍。”

“你明天不是要考试吗?”江桃突然问。

顾有为扒拉两口饭:“我跟教授请过假了。”他推了推眼镜——镜腿还用胶布缠着,“这礼拜我送他们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