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江桃正低头核对账本,一位相熟的老主顾周阿姨来了,还没进门声音就先到了:“小老板,快帮我看看这块料子做旗袍好不好!”
她风风火火进来。
走到柜台前,她忽然吸了吸鼻子,凑近江桃一点:“小老板,这味儿……挺别致啊,不像百货公司卖的那些。”
江桃抬起头,神色如常:“是我爱人给我买的。”
周阿姨促狭的挤一挤眼,谁知道江桃根本一点也不害羞。
周阿姨也没多纠结,又兴致勃勃地抖开手里的料子,“快帮我看看这个!”
送走周阿姨,江桃低头继续对账。
下午,赵美娟从宁波打来电话:“江老板!新发的货收到了!有个事儿,有人问问,咱们能不能做点小批量的高级定制?料子他们可以提供进口的,工钱好商量!”
“料子样品寄过来我看过再说。”江桃声音平稳。
“明白!我就这么回他!”赵美娟利落地应下,又说了几句别的才挂电话。
几天后,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从宁波寄了过来。
晓芸和几个年轻女孩子好奇地围上来。“宁波寄来的?这么大一包?”
“嗯,美娟寄的料子样品。”江桃拿出剪刀,小心地拆开。
麻布掀开,里面是几卷叠得整齐的布料。
最先露出的是一卷真丝缎,光泽柔和。
接着是一卷薄羊毛呢。
最后还有一小卷蕾丝,花纹繁复精致。
“哇!”一个年轻女孩子忍不住低呼,手指想摸又不敢摸那真丝,“这料子……真好……”
晓芸拿起那卷羊毛呢,对着光仔细看:“这手感,比咱们之前进的国货呢子软和多了,还不扎手。”
另一个女孩小心地拈起那蕾丝边:“真漂亮!”
店里一时没了平日的嘈杂,只剩下几个女孩围着那几卷料子,啧啧称奇,眼里都是光。她们整天和布料打交道,好坏一摸便知。
江桃没说话,拿起那卷真丝缎,手指细细捻过,又展开一截,对着光看它的垂坠感和色泽。
确实是好料子。
“江老师。”晓芸抬起头,眼睛发亮,“这料子要是做成衣服,得卖什么价钱啊?”
“是啊,这丝缎做旗袍肯定漂亮死了!”
女孩们兴奋地议论起来,仿佛已经看到这些好料子变成衣服的样子。
江桃放下料子,神色依旧平静:“料子是好料子,做工也得跟上。一点都不能马虎。”
她的话让女孩们稍稍冷静下来,但眼里的兴奋没褪。
“那肯定!这么好的料子,一定得做好!”
“要是接这活,让我来做吧!我保证一针都不歪!”
江桃把料子重新卷好:“先收起来。具体做不做,怎么做,等我和美娟商量完再说。”
女孩们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几卷料子被收进柜子里,才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但一下午,店里的话题都绕着这几卷罕见的好料子打转。
又过了几天,店里的姑娘们还在时不时回味那几卷好料子,赵美娟却亲自来了。
“江老板!”她一进门就直奔柜台,声音压着点急切:“那边催得紧,我把设计图带来了!”
江桃这才发现她带了个牛皮袋。
赵美娟抽出一叠图纸,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尺寸和术语。
款式和店里平时做的很不一样,设计十分大胆。
“那边说了,”赵美娟手指点着图纸,语气郑重,“必须严格按这个来!一点不能改!料子他们提供,工钱……她报了个数,那价钱高的吓人,但紧接着说,“但要求也高,最后有专人验货,不合格不给钱,还得赔料子钱!”
晓芸和几个姑娘都围过来看图纸,发出低低的惊叹。
江桃一张张翻看着图纸,表情没什么变化。
“验货的人什么来路?”她问。
“说是他们请的老师傅,眼睛毒得很。”赵美娟说,“江老板,这活……接不接?风险是有点,但做成了,以后这条路就算打通了!”
店里安静下来,姑娘们都看着江桃。
江桃手指在柜台面上轻轻敲了敲,没看赵美娟,反而看向旁边的几个女孩子。
“你们刚才都看了。这活,做得下来吗?”
晓芸犹豫了一下,没敢立刻点头。
她虽然苏绣的手法不错,但是制衣,不是最好的。
一个平时手艺最好的姑娘叫阿珍,仔细看了看图纸轻声说:“试试的话,应该……可以。就是慢,特别慢,一天恐怕做不了一件。”
“慢不怕。”江桃转向赵美娟,“活,我们接。但规矩先说清楚:做得满意,再往下谈。不满意,工钱我们不要,料子钱照赔。”
赵美娟一拍大腿:“成!就按您说的!我这就去回话!”
她雷厉风行地收起图纸,留下那份详细的清单,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店里一时间没人说话。那极高标准的设计图和苛刻的条款,像一块巨石压下来,大家心里的兴奋劲没了,多了点忐忑。
江桃拿起那张清单看了看,对阿珍说:“阿珍,这第一批三件,你牵头做。我相信你,其他人跟你打下手。”
阿珍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哎!我尽力!”
江桃把清单递给她:“先研究透。不会的,来问我。”
阿珍和晓芸她们几个对着那设计图琢磨了两天,又用普通布料试做了两次。衣服是做出来了,版型也大致对,可一上身,效果就是不对。
该显腰身的地方显得臃肿,该飘逸的地方又耷拉着,怎么调整都差点意思,穿在身上显得十分臃肿肥胖。
“这图……是不是画错了?”晓芸忍不住嘀咕。
阿珍眉头紧锁,反复比对着图纸和样衣,摇头:“尺寸都对得上……可就是……说不出的别扭。”
店里其他姑娘也围过来看,七嘴八舌。
“看着图挺好看,怎么做出来就这样……”
江桃过来拿起样衣看了看,又对照图纸,没说话。她让阿珍把样衣穿在模特身上,退后几步,眯着眼看。
看了半晌,她走过去,手指在样衣后腰处捏了捏,再走到侧面,看了看肩膀那里。
“不是图错了。”她开口,声音平静,“是做法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