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散开,里面滚落出来的,竟然是烤得焦黄的菌饼、暗紫色的块茎、甚至还有少量风干的肉条!虽然数量对于数万人来说杯水车薪,但那实实在在是食物!是救命的粮食!
紧接着,一个飞头口中发出古怪的、模仿狼毫族语言的、嘶哑而扭曲的声音,这声音通过奇异的共振,艰难地却在每个幸存者耳边响起:
“阿刺统领…...与石水族长......结盟......于逐日部落......把酒言欢......是兄弟......”
“阿骨朵......嫉恨......怕阿刺立功......夺权......故意......拖全族送死......引狼腰......”
“此粮......阿刺统领......求来......救你们...活命......”
话语断断续续,扭曲古怪,却如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惊魂未定的狼毫老弱心中!
阿刺?和逐日部落结盟?阿骨朵族长故意害我们?
信息量巨大,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他们固有的认知。
他们看着地上那些救命的食物,看着周围狼腰部落留下的尸体,再看看空中那些诡异的、似乎救了他们又给了他们食物的飞头……
一时间,巨大的茫然、恐惧、震惊、以及对阿骨朵的怀疑和怨恨,如同疯狂的藤蔓,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生!
老根冷漠地“看”着下方人群的反应,看到他们眼中升起的怀疑与希望交织的复杂光芒,知道族长的攻心之计,已然奏效。
他不再停留,意念一动,所有飞头迅速升空汇拢,如同完成任务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向着腐植春谷的方向退去,留下满地疮痍、无数疑问,以及那一点点微弱的、名为“阿刺”的星火。
......
而与此同时,阿刺和子辉,不是把酒言欢,而是把“水”言欢!
腐植春谷入口前。
“阿刺统领!连日奔波,辛苦了!”子辉(石水)站在营地前沿一处相对平坦的高地上,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传到正率领六千狼毫兽骑汹涌而来的阿刺耳中。
阿刺骑在雄壮的狼毫兽上,看着前方逐日部落那“稀疏”的防御——似乎只有寥寥数百老弱残兵和一些简陋的工事,心中狂喜与轻蔑交织。
看来石水真的已是强弩之末!
他听到子辉的喊话,微微一怔,随即狞笑起来:“石水!现在想求饶?晚了!识相的,跪地投降,献出菌田,老子赏你全尸!”
他身后的六千青壮更是兴奋得嗷嗷直叫,连日饥饿和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
“杀光他们!抢菌子!”
“阿刺统领威武!逐日部落怕了!”
他们看到逐日部落的人似乎真的“放弃”了抵抗,甚至有人“慌乱”地向后跑,更加确信胜利在望,一个个催动狼毫兽,如同决堤的狂潮,向着子辉所在的高地疯狂涌来!
子辉面对汹涌而来的白色死亡浪潮,脸上却露出一丝诡异的平静,他甚至轻轻拍了拍坐下大黑的脖颈,低语道:“请他们喝个水饱。”
话音未落!
咻——!
一颗早已准备好的飞头,从子辉身后一根岩柱顶端猛地冲天而起!发出一种极其尖锐、特殊的唿哨声!那是发给上游大猫的、决堤放水的信号!
阿刺心中猛地一突,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想要大吼停下,但已经太晚了!
六千狼毫兽骑的冲锋势头已成,根本停不下来!最前方的骑手已经狠狠踏入了那片看似平坦、实则被木梭带人连夜疯狂挖掘、布满了无数陷坑和暗渠的区域!
“轰隆隆——!!!”
首先爆发的是来自地底的恐怖轰鸣!仿佛巨兽在脚下翻身!
紧接着,是来自侧翼肠液河方向的、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那是大猫带着人炸开了临时垒砌的堤坝!
积蓄了许久、混合着泥沙、散发着浓郁硫磺恶臭的肠液河河水,如同挣脱囚笼的洪荒巨兽,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沿着早已挖掘好的引水渠,咆哮着、奔腾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洼地,瞬间灌入狼毫兽骑冲锋的路径!
“噗通!咔嚓!嗷呜——!”
最前方的狼毫兽骑根本来不及反应,脚下大地突然塌陷,变成一片浑浊的死亡沼泽!巨大的惯性让他们连人带兽狠狠栽进泥泞湍急的水流中!
后面的骑手收势不及,惊恐地看着前方同伴瞬间被浊流吞没,自己也被更后方冲来的同伴狠狠撞入水中!
陷坑、暗渠在水的灌注下变成了致命的陷阱,吞噬着生命。
河水汹涌上涨,速度惊人!转眼间就淹没了马腿、狼毫兽的腹部、骑手的腰际!
“水!是水!”
“救命啊!”
“拉我上去!”
兴奋的咆哮瞬间变成了绝望的惨嚎!六千狼毫兽骑的冲锋阵型彻底崩溃,变成了一锅在浑浊泥浆中挣扎的饺子!
狼毫兽惊恐地嘶鸣,奋力挣扎,却难以在泥泞和水流中保持平衡,反而将背上的骑手甩飞出去。
骑手们更是狼狈,沉重的皮甲和武器让他们迅速下沉,冰冷的、带着腐蚀性的河水呛入口鼻,带来窒息和灼烧般的痛苦。
阿刺目眦欲裂,他勉强勒住受惊的坐骑,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看着他的六千精锐在泥水中无助挣扎,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抬头,望向高地上那个依旧屹立的身影。
子辉(石水)独立于大黑背上,浑浊的河水在他前方奔腾咆哮,却无法撼动他分毫。他冷漠地俯视着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灾难,如同冥府判官。
“阿刺统领,”子辉的声音穿过水声与惨嚎,清晰地传入阿刺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这‘水酒’,滋味如何?够不够饱?”
阿刺浑身冰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溢出。他终于明白,从一开始,他就踏入了对方精心编织的、一环扣一环的死亡罗网!
而更远处,几乎就在肠液河的咆哮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无数狼毫战士在泥泞中挣扎呻吟之时——
一队人马,却从逐日部落营地的侧翼悄然出现。
为首的,正是子辉(石水),他身边只跟着大黑和寥寥数名护卫。
他们驱赶着几辆简陋的拖车,车上放着巨大的木桶,桶里盛满了清澈的、甚至略带甘甜的清水(这是从肠液河支流上游特意引来的、经过沉淀的净水),以及一些烤熟的菌饼。
子辉亲自走到泥泞边缘,看着那些精疲力尽、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眼中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狼毫俘虏们。
他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护卫将清水和食物分发下去。
那些俘虏惊疑不定,看着清水和食物,喉结滚动,却不敢上前。
子辉这才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石水,不杀无力反抗之人。阿骨朵弃你们如敝履,拖你们送死,但我逐日部落,尚存一丝怜悯。”
“喝了水,吃了东西,活下来。你们不再是阿骨朵的兵,是选择饿死冻死在这泥地里,还是选择跟着阿刺,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他的话,如同暖流,滴入冰封的绝望之心。
终于,一个年轻的狼毫战士忍不住,颤抖着接过一碗清水,猛地灌了下去,甘冽的滋味让他几乎哭出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食物和清水的力量,以及“生”的希望,开始一点点瓦解他们的抵抗意志。
而子辉的目光,则越过这些俘虏,望向迷骨荒原的方向。
他知道,老根那边,另一场攻心之战,应该也已经结束了。
救其老弱,赠其粮草,归功阿刺,嫁祸阿骨朵。
水淹精锐,施以衣食,示以生路。
一拉一打,一恩一威。
人心之阵,有时,远比万千刀枪,更为锋利。
阿骨朵,你的族心,已乱。
而你的大军,正踏着你族人的怨愤与猜疑,一步步,走入我为你备好的最终坟场。
腐植春谷的黄昏,光芒依旧恒定,却仿佛染上了一层更浓重的血色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