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消防都来了,那阵仗比救火都大。”
“阵仗大有什么用,没钱,医院照样不给接。”
“不是医院不给接,说是已经坏死了,接不了。”一下身病号裤上身披着件军大衣的大叔扭头对几个同样在等电梯窃窃私议的家属和病患说道。
“坏死?好好的耳朵咋会坏死勒?干嘛不放冰箱里,一找到就赶紧放冰箱里,哪里还会坏,人那些超市卖的肉就是放在冰箱里,一天都不带坏的。”一家属转脸看向他,说出的话无知到站在她身侧的男孩都低下了头,还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
站在他们斜后方的温莞宜听得云里雾里的,也试图将听到的讯息拼凑起来,但不管怎么拼都还是一头雾水。
“那是组织坏死了,不是...”大叔说到这顿了下,而后一挥手说,“算了,我跟你也说不明白。”男孩的头垂得更低了。
“叮”,梯门向两侧拉开,众人走进电梯,阿虎看着狭小的梯内,正欲说等下一趟,温莞宜已经走了进去,他也只好迈步进去,伸手按楼层。
“刚刚那人还跑了出来,鞋都没穿,也不知冷,就穿着薄薄的病号服,看着也就十四五六,白白净净的。”一女人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不,年纪轻轻地就疯了。”
“唉。”几人纷纷叹息一声。
才十四五岁就疯了,也是怪可怜的,温莞宜垂眸凝着鞋尖想着,而后轻扯唇角,你竟然还可怜起别人来了。
后天就开学了,她想着,又扯了下唇角,连下个楼走走都要别人点头的人,竟然还想着开学。
眼眶微微发酸,她忙抬起头,望着梯顶将泪意压回。
走出电梯,朝病房走了几步的温莞宜放缓脚步停下,站在一病房门口不愿再走,她不想待在这,她想回家,她也不要再进那间奢华的牢笼。
阿虎跟着停步,也不催她,垂首敲打着手机键盘。信息发出不久,邓译从病房出来,站定在门口,“温小姐,三少在等你。”
温莞宜面色瞬白,肩膀一下垮塌,她怔怔地盯着他,只见他张合的嘴唇又叫了一声,“温小姐。”
她抬脚,邓译侧身让进,男人懒散地倚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她的手机,熟练地翻看着。身后传来关门声。
温莞宜止步几前,苏越泽抬起眼眸,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将手机搁几上推过去。她没动,他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不是要给你老师打电话,打吧。”
“我后天开学。”
“嗯?”
“明天我要出院回家。”
“你要出院回家——上学?”苏越泽问着,轻笑一声,“怎么,这还没睡呢,就开始做梦了?”
“苏越泽,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还想怎么样?!”温莞宜攥紧两拳头,怒声吼道:“我是不会给你当三的!死都不会!”
“给不给当的,那可由不得你。”苏越泽坐直身,盯着她略显憔悴的容颜,说,“还有,那水晶球,我投中了。”
“什么?”温莞宜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整张脸血色尽失,面部发麻,“我...我没同意,不能作数。”
“作不作得数的,是我说了算,不是你。”男人一字一字说出口的话,仿佛一记重锤砸向她,砸的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首苦苦泣声道:“苏越泽,我求你了,你就放过我吧,我才十七,我要真的给你当三,我这辈子就毁了。”
苏越泽无动于衷,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
空调的嗡嗡声似耳鸣,温莞宜止住哭声,我何至这么卑微?想着,她撑地站起,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而后抓起几上的手机给明然打去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在提示音中,温莞宜上滑退出,点进微信,戳进明然被清的一干二净的聊天框。屏幕转朝苏越泽,她忍气问道:“你清空的?”
“抱歉,操作失误。”苏越泽瞥去一眼说道,话语间没有一丝歉意,这人是真的烦,明知发的微信没人回打的电话没人接还一个劲地发一个劲打。
“免打扰也是操作失误?”她咬牙问,他微微一笑,“不然?”
温莞宜深吸一口气,将上涌的气血压下,垂下眼眸盯着屏幕,愤愤地敲着键盘:明老师,我没事,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退出聊天框,她往下翻看起来,正翻着看着,拇指一下顿在好友“晓与哥”的上方。踌躇片刻,她点进去,目光越过视频通话语音通话最终定在最下方的取消上。
她按下退出。
雨又下了。
开学这天,天气晴好,温莞宜站在落地窗前,呆呆地望着纤尘不染,澄碧如洗的天幕,想着那天晚上要是拨通了何晓与的电话,她现在是不是也坐在教室里了。
“可报警都没有用。”她喃喃道。
“温小姐,”女佣敲门进来,“可以走了。”
温莞宜敛收情绪,转过身,跟在她身后出了病房,阿虎候在电梯间。
随着叮的一声,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定格在九,梯门向两边缓缓拉开,一老实巴交的男人搀着一弓腰捂腹面色发青的女人缓步挪进来,“都叫你再多住几天,又花不了几个钱。”
“多住几天花的钱,都够仔仔三个月的伙食费了。”女人声音虚弱而无力,“就割个阑尾,再说了,我也没那么矫情。”
“你呀你...”男人正说着,一道嗓音忽而插进,“等一下!”紧接着,一只手伸进即将关闭的电梯,梯门重向两边拉开,一时四目相对。
撞上温莞宜视线的那一瞬,黄毛慌忙收回手弓下腰捂着肚子,“你们先走,你们先走。”说着,一个转身,跑上去将架着温礼旭走来的两小弟轰回病房,“晚点再走晚点再走,真他妈见鬼了,出个院都能碰上。”拍着胸脯又说,“还好是我拦的电梯。”
“有病。”男人嘟囔着,伸手按关门键,梯门缓缓关闭。
“不好意思。”温莞宜说着,伸手按开门键,冲出电梯,沿黄毛转身的走廊方向一间一间地推开门找。
“温小姐,你找什么?”迅即冲出电梯的阿虎边跟着边问道,女佣紧跟在他身后。
“我总觉得我弟在这。”温莞宜推开一双人病房门往里张望,见没她要找的人,便朝扭头看来欲质问的家属低头道歉:“不好意思。”话落,轻关上门转身朝对面一间走去。
一推开门,就见黄毛两个她之前有见过的小弟歪躺在单人沙发上,抖着支起的腿刷着手机,一见她进来,很是夸张的哎哟一声,咧嘴笑道:“真来了,看来旭哥没骗人,真的把他姐喊来看咱病中的昌哥了。”
“旭哥就是牛,还真的就说到做到了。”
“可不,也难怪昌哥刚才院都不出了,又跑回来蹲坑,这蹲的那是坑啊,分明就是旭哥他姐。”
“温礼旭在?”温莞宜环视一周病房问道,一小弟收了笑,说,“他有三天没来了,昌哥可想他了,也一直惦记着你嘿嘿嘿。”
温莞宜哦一声,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看,只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她拉开拉链,翻了两翻,不是温礼旭的衣服。
关上柜门,她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往外两侧和底下看,没人。她又折回病床边蹲下,瞄床底,亦也没有藏人。
她撑膝站起,扭头往卫生间看去,紧张得不行的两小弟不由得也往那边看去。
很快,冲水声响起,黄毛边拉开卫生间的门边揉着肚子走出来,猴急地看向温莞宜,咧嘴笑喊一声,“姐,你还真来了,我刚刚在电梯看到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莞宜径直越过他,走进去,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卫生间,疑心彻消,更加笃定那天晚上就是烧糊涂了出现了幻听。
她转身,走出卫生间,走出病房。
黄毛站在门口,目送三人离去的背影,对身后的两小弟说,“我就说他姐不好应付吧,还好我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