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姐用来割腕的不是镜片,是瓷片。”邓译点开相册,递去手机,“这是李婶早上在厨盆里看到的。”
两手插兜立于落地窗前的苏越泽微侧脸看去,女孩用于割腕带血的那片瓷片静躺在厨盆里,未沾上血的白色釉面如同她苍白的面色。
“怕吵醒人,碗还是用浴巾层层包住再砸碎的。”邓译伸指往左划,映入眼帘的是置身于黑色垃圾桶中的白色包裹,包裹的布缝间能清晰看到瓷片锋利的残缘。
手指又一划,邓译看着出现在屏幕里的冰箱,说,“冰箱的门上有几枚血指纹,还有,这是在浴缸里捞出的面碗。我猜她是在冷水里割,觉得疼便端着到冰箱那取冰块,取完又端回再割,然后再端上楼,躺进早就放满水的浴缸里。”
“冰水能缓解疼痛,温水能让伤口不愈合,甚至加速血液流动,也亏她在那种时候能想到。”邓译猜的,同他做的那个梦大差不差,不同的是,血水已经没过了她的唇鼻,割伤的那只手泡在水里而非无力地垂在缸外,也没余力攥着他的衣领,说什么做鬼都不放过他的话。
屏幕暗下,苏越泽转回头,掏出烟盒,抽出根衔嘴里。邓译收起手机,掏出打火机揿亮点上。
苏越泽深吸口,吐出烟圈,凝着楼下的人工湖,吩咐道:“你回临云查一下,她姑父姑母做的什么营生,再顺道去我哥那挑个人。我相信你的眼光。”
邓译颔首应下,又说,“三少,昨天是温小姐她初中班主任明然的头七。”
“她死了?”苏越泽稍感意外,往唇边送烟的动作一滞,扭头看向他,“什么时候的事?”
“就我去找窦界文的那天晚上。据林所说,她是在路上,遭骑车抢包,没撒手,被拖进巷子——”邓译顿了下,呼出口气,有些惋惜地说道:“脖子挨了一刀,救护车到的时候,她人就已经不行了。”
“人抓着了?”
“没。”邓译摇头说着,忽压低声音,“对了,三少,张森尧失踪了。”那对来找林所的夫妻,是他离开的时候迎面碰上的,他看着男人那张与张森尧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收回了已跨出派出所大门的脚,听了一嘴。
他话音刚落,浮云蔽日,一束透窗而入投射在地板上的阳光跟着消失于墙面,苏越泽微垂且笼上寒意的眼眸泻出一丝疑光,“你说,她老师的死,会不会也是赵江的手笔?”
他这话,是断定了张森尧的失踪与赵江脱不了干系,可即便如此,邓译还是没敢妄下定论,只说不知需查。
“查就不必了。”苏越泽抽着烟说,“你去吧。”
邓译颔首退下。
苏越泽转身走到沙发坐下,疲乏地往后靠去,抬手捂住眼睛,夹烟的那只手则搭在腿上。凌晨三点那会惊醒,他就再也没合上过眼,倒也不是有多后怕,只是没想到,自己竟也有判断失误的一天。
烟灰落在裤腿上,他捂脸的手转而捏了捏眉心,而后强忍着困意将烟揿灭在烟灰缸里,起身走到房门前,轻推开条不大的缝隙,往病床看去,女孩还没醒,早上苍白的面色此刻也有了些血色,总的来说,那近两千毫升的血没白输。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穿过肆意飞扬的灰尘,照在几上自那天起就不曾翻动过的合同上。
满脸胡茬一身酒气的温博辉坐在阳光无法光顾到的阴影处,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夹着根燃过大半的烟,脚边散落着一地被酒水洇湿的烟头同十来个破裂的空啤酒瓶。
指尖微动,他抬手将烟送到唇边,一连狠吸了几口后,揿灭在方几上。又呆呆坐了会,才起身抓起房本银行卡装进在地上捡的红色塑料袋里,拿上合同来到厨房,擦燃打火机点着合同的一角。
直到火势变大,他才松手丢进厨盆里,看着它烧成灰烬。
门外,温来坐在新提不久的车里等着,那天晚上,温莞宜进去不久,就有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找上来,将扛肩上的一麻袋百元现钞甩他的车后座上,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他记住的只有一句,那就是,温莞宜在车站下的车。
那一麻袋的钱,他没数,也不知有多少,只知道自己还清了赌债,提了辆二十来万的车,还剩下大半袋。
温博辉拉开副驾车门钻进车里,“阿来,给你添麻烦了。”
温来连连摆手说,“不麻烦,不麻烦。”启动车子。
两个半小时后,停进雁江市医院的停车场,温博辉下车,侧身穿过车与车之间的缝隙,朝住院楼走去。
昨晚接到他电话的阿虎,早已在门口等着,温博辉递去手里的红色塑料袋,“等他戒毒出来,帮我交给他。”
阿虎双手接过,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透露。
温博辉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着他,问,“是要等他伤好了再送去戒毒所吗?”
阿虎说是。
沉默许久,他又问,“我女儿,她还好吗?”
不等回应,又自顾自地说,“她生气的时候,脾气挺大的,也不知像谁。”
阿虎看着他眼中的悲情,竟无言以对,温博辉不再作停留,转身离去,脚步迈得飞快。
畜生!阿七那天的那句畜生渐浮于脑海,相比之下,他们家的三少比温博辉这个做父亲的还要畜生。
阿虎望着那即将消失于转角的背影,叹了口气,颇无奈地转身进楼。
又两个半小时后,车停进青岭镇派出所门口右侧的空地,天已经黑了。
温博辉推开车门下车,走进派出所,“你好,我要报案,我女儿…她失踪了。”
一小时后,眼镜送他出来。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腿麻才走过去,拉开车门上车。
回程经过化肥店时,车停了下来,温博辉又一次推开车门下车,他走进店里,要了几袋化肥几包老鼠药,最后结账,又要了瓶农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