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军阀中曹操的出身并不算高,豫州汝南袁氏冒出两位高门领袖,家乡谯沛人更愿意追随桓典和丁冲。曹操试过回家乡招募军队创业,豫州刺史黄琬眼皮都没抬,手下人就把曹操的军队当狗一样追打。
曹操想在乱世立身,想要有所发展,除了依靠中小豪强没有其他选择。可以说是通过寒门的帮助,曹操起家、壮大,成就目前的基业。
寒门有他自身的局限性,首先话语权一条就比不上高门士族。曹操在壮大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和高门士族合作,过程中不断发生危机,解决危机再次面临危机,在冲突与妥协中来回反复。
曹操的路走的相当艰难,不合作不妥协就会灭亡。故此阵营内部一直都不平衡,不是东风压到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盘根错节斩不断理还乱。
袁隗死后士族领袖是杨彪,迁都许昌之后,曹操专权最大的障碍是执政杨彪,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扳倒杨彪。这是一场所有人都参与的精心谋划的阴谋,很多人从中获益。士族失去领袖马上分裂成若干派系,颍川,河内,以及茫茫多有野心的小集团,过去的小弟华丽转身变成领导者。
说到此处魏翱对着刘琰微微点头:“殿下尊父也是受益者。”
刘琰微微颔首,当时是许昌最混乱的时期,包括曹操在内都在钢丝上行走,数个派系相互利用相互打击,能动手绝对不讲理。之所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商量,单纯是因为都不具备压倒性实力,贸然冲突会被他人渔翁得利。
曹操固然是最后的胜出者,然而问题就出在相互利用上,利用人家就要让渡利益。利益不单是金钱,金钱是展示权利的奖品,大家要的是搜刮金钱的权利。手中有权力很容易做大自身势力,再用来争取更多的权利。
经过许多年曹操在发展,士族也没闲着。其中发展最快的不是颍川人,从扳倒杨彪开始,打击保皇派小集团,中间派赵温倒台,淮南帮桓典自杀,一桩桩一件件发生,颍川人多头下注没少受波及。
司马防身为曹操的举主,天然有一层保护壳。每一次重大事件过后,收益最大的就属河内司马氏。要不是司马防主动致仕,曹操眼看着他家从中获益却不敢动他,不能动他。司马防只是退休并没有死,通过司马朗办事确实麻烦,换个思路,提前锻炼接班人也算是好事。
也可以说,曹操阵营内部的麻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逐年放大直到现在。
“我们这帮白痴。”刘琰心有所感,不由骂出一句。
“是呀,换成现在的您,曹操的日子很难安稳。”魏翱略略拱手,在得到一个认可眼神之后继续分析。
司马氏实力越来越强,已经超越当初弘农杨氏。本来不算要命的事,寒门未能一家独大,高门也不是铁板一块,麻烦可以一边壮大实力一边解决,大汉列位皇帝如此,层出不穷的当权者也是如此。玩弄权术不是高深的技巧,相比其他割据军阀,曹操做的只会更好。
司马家能安稳发展因为不接触兵权,手里没有强力野战军,河内就不算实质威胁。贫道自问自答一句,司马家真的没有强力野战军吗?不对,有个重要盟友强力军阀,强到曹操想起来就头疼,没错就是幽州。
双方的初次联系还是通过刘琰居间,说一句难听话您别往心里去,没有你帮忙,曹操还真不好找愚蠢的人来搞走私。谁都没想到,不经意的小动作引起的麻烦持续这么长远。
司马家有和军阀合作的传统,利用军阀两面下注,一边得势双方都得利。王匡、张扬迎合袁绍,司马家投靠曹操;幽州军强但缺钱少粮,司马家不缺钱粮只是没有强力野战军,双方一拍即合,刘珪支持曹植,司马家倒向曹丕。
与王匡和张扬不同,刘珪强到不能容忍,曹操头疼之处就在于此,动员全力去打贫瘠之地不值得,可是不消灭肘腋之患心里总是担忧。
看不到不代表人家没做,你不琢磨不代表人家也闲着。曹操不是没敲打过,遗憾的是司马朗没有重视。同颍川荀氏一样,司马家和曹操是合作关系,司马防或许认真权衡过,失去幽州等于放弃讨价还价的筹码,他不会也不可能放弃。
有人说司马家不会造反,幽州军也能通过经济控制,放着不管行不行?过去可以忍耐,现在绝对不行!因为曹操老了,袁氏灭亡没过多少年,深刻的教训犹在眼前,哪天曹操没了曹丕和曹植打起来怎么办?
高祖皇帝统一中国用了四年,世祖光武皇帝再造大汉耗费十一年。曹操从陈留起兵算起,二十年风风雨雨,勉强能说北方粗定。他已经五十六岁,孙权和刘备先放一边,就说关陇还没彻底收服,有生之年统一没有指望,再不为后人考虑就来不及啦。
关中还没打完,曹操为什么火急火燎回师?防备孙权这种借口没人相信,合肥有薛悌坐镇孙权打不下来。
原因在刘琰身上,刘琰继承梁王局势瞬间恶化,突然之间出现一个高门代言人,还不能随意消灭。曹操担心家里有变乱的危机,担忧的不是别人正是曹植。万一儿子看不出危险联合幽州军南下,保皇派和士族再趁机捣乱麻烦就大了。
兴许是讲半天口干舌燥,又或许觉得总是自己吧啦吧啦没趣味,魏翱讲完闪身伫立一旁,很明显他在等待有人进一步询问。
果然赵甯马上提出疑惑:“家妹怎么就成了高门代言人?别说因为是梁王,大汉亲王多了也没看高门亲近谁,大长公主也不是理由。”
魏翱拱手满脸歉意,分析天下大势我敢有什么说什么。当着你赵甯的面,品评我家主公亲妹妹的背景恕我退避三舍,说对说错都不合适还得刘琰自己讲。
望向堂兄求知的眼神,刘琰重重嗐出声。这事放过去自己也糊涂,岁数大经历多,随着认知增加才慢慢明白道理。
刘琰出身中山简王一脉,是光武皇帝刘秀的直系后裔,嫁孝阳亭侯入籍梁王世系,别管如何落魄那也是正经八百的宗室贵胄。到这里还是个普通宗室,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改嫁,最多做个富家少奶奶。
进许昌机缘巧合当上女官。女官也就罢了,混迹宫廷既是佞臣又是嫔妃,给闹心的皇帝解闷挺好。岔头出在赵温身上,老头心血来潮,开创一股认干女儿的官场潮流,从这一刻开始刘琰就不是普通宗室了,和士族男性一样进入权利层。
要命的是个人履历异常辉煌,起步就是司徒黄阁主薄,相当于国务院办公厅秘书长,行政级别不如现代,权利可比现代大得多。面子大想去哪去哪,各个衙门串门跟回家一样,普通士族已经无法结交,想攀附都不容易。
还有一方面,拜师泰山学派和班昭一样具备文化传承,有班昭故事在前,刘琰跻身学术界没有障碍。大汉只有两个国立大学,一个太学国子监另一个鸿都学门,亲王或大长公主都可以保留鸿都助教的身份,刘琰现在还有个国立大学副教授的名头。
刘琰不是单纯的教书育人,她有学术成就写过传世着作。另辟蹊径写本菜谱也不错,吃好喝好对养生有益。话语权掌握在顶层手里,怎么说怎么是。
自身有权利,有势力圈子,就会成为各方拉拢的对象,孝阳侯爵位就是权力斗争的奖品。自此正式进身公卿行列,具备参与争夺中央权利的资格。政治斗争失败没关系,斗争过就有继续争斗的资格。
不光因为自身有资格,也是刘琰自己争气,反正不管过程怎么说,风云际会之下嫁给汝南袁氏的嫡长子袁熙。事实摆在眼前,袁绍正妻高氏是三兄弟共同的母亲,大哥袁谭过继出去袁熙就是袁绍嫡长子。
袁绍这一支不是只剩袁买一个后代,袁熙随时随地能有一个女儿烧纸。大汉梁王、大长公主、汝南袁氏主母刘琰有权给女儿赵四虎改姓。傻子又怎么了?那是重病后遗症,生下的儿子不傻就行,袁四虎这个袁姓就足够让所有人动心。
通过赵四虎改姓很容易看清楚,大长公主和亲王都是添头,有亦可无亦可。刘琰天生皇室背景,官身显赫履历辉煌,阴阳专家海内名士,蜀郡赵氏义女还是汝南袁氏主母,不是刘琰选择代表高门,而是刘琰本身就是高门代表。
赵甯正在消化内容,一时半刻问不出所以然。刘琰有新的疑惑不得不问:“就因为一个威胁的理由搞到内部动乱,这个说法恕孤不能认同。”
势力庞大的士族很多,就凭司马氏势力庞大就清算说不通。刚刚建立公国一切都在求稳,曹操不是白痴分的出轻重缓急,就算司马氏有意造反,也不会挑现在这个时刻动手。
分析万事万物都要找到内在本质,社会科学也一样。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分合合不外乎争夺统治权。
皇帝领袖万民也好朋党打压其他阶层也罢,统治权就是特权,凌驾于律法之上,控制社会绝大多数资源,把持话语权等等。图的就是利用特权影响社会,服务自身,一代一代永远站在社会顶层。
想要特权长久不落,社会稳定是重中之重。没有稳定的社会特权无法通畅使用,特权使用不畅尤其是话语权旁落,很容易引起更大的连锁反应。所以顶层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围绕社会稳定展开。
顶层做什么都要优先考虑社会稳定,可以对百姓让步,可以割让领土,外交忍气吞声,在内歌功颂德,都为了保证这个大前提永远不变。
经济发展受益的永远是顶层,战争同样是手段不是目的,不消灭竞争对手,统治权就不会持久稳定,哪怕竞争对手实力弱小,也不能保证今后会不会造成威胁。顶层竞争的内在动力就是如此,统一天下也是同样的道理。
曹操是当权者,曹氏站在社会顶层,走到如今这一步更加珍惜眼前。司马氏不是外部竞争者顶多算今后的潜在威胁,就算曹操脑子抽风贸然引发动乱,曹氏身后茫茫多既得利益的追随者也不会容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