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能感觉到,高台之上,那双低垂的眸子,在我踏入大殿的瞬间,便已抬起,牢牢地锁定了我。
随着我的走近,梵迦也原本笼罩在阴郁冰寒中的脸庞,线条突然柔和了一丝。
紧抿的薄唇,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噙着那抹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仿佛在欣赏一件由他亲手打造的艺术品。
那眼神,专注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人。
终于,我在距离玉阶十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抬起头,迎着那无数道审视,甚至鄙夷的目光,清晰而坚定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玉磬清鸣,穿透了整个大殿的死寂。
“我归藏楼,愿意开门迎客,承接苦主!”
话音落下的瞬间,死水般的大殿终于被彻底搅动。
“放肆!”
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杏黄道袍的老者猛地拍案而起,指着我的鼻子,怒声呵斥:“你算什么东西?!
归藏楼?
老夫连听都没听过!
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鸡门派,也敢在这玄武殿上口出狂言?!”
“就是!”
另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嗤笑附和,语气充满轻蔑,“门下弟子几何?
信众几许?
也配在此大放厥词?
我等坐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传承数百年,信众遍天下的名门大派?
你一个女子,还是个散修,跑这里来叫嚷什么?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更有人阴阳怪气,戳人痛处:“呵,我知道你。
听说你母亲被人害死,你除了去城隍庙告个阴状,还能做什么?
废物一个!
也敢在这里指手画脚?”
“咱们当今法王就是因为为你谋私,才决定开熔河的吧?商家的私生女?”
“哈哈哈哈哈…”
恶毒的言语如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试图将我淹没,将归藏楼碾碎。
他们口口声声谁不认识我,可却对我的消息了如指掌。
我面无表情,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狂风暴雨中屹立的礁石。
任由那些污言秽语冲刷而过,眼神平静无波,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直到那些声音渐渐疲软,大殿再次出现短暂的寂静。
我才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缓缓扫过那一张张得意冷漠的脸庞,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极其轻蔑的弧度。
“那各位…又算是什么东西?”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般的铿锵。
“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为了玄门,为了苍生福祉!
实则不过是为了摆脱规矩约束,好方便自己为所欲为,满足一己私欲罢了!
在这装什么清高?
立什么牌坊?!”
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猛地射向一直端坐在前排,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置身事外的八大家。
哦,不对,是七大家。
白家早已是案板上的死鱼,翻腾不起来了。
“还有诸位玄武城的名门望族!
齐、程、穆、卢、董、苏、邱。
你们不是早就隐退了?
今天怎么还过来参与玄门的事?
还是你们只是明面上宣称隐退,不问世事?
背地里…做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需要我一一点明吗?”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居中那位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的老者——齐家家主,齐正先身上。
“齐老先生…贵府的‘船伯’,倒真是位‘能人’啊!”
齐正先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但瞬间便恢复了平静,淡然道:“姑娘此言何意?老夫听不懂。”
“听不懂?”
我冷笑一声,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他叫裘峻,早年流窜海外,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南洋巫术。
为了攀附权贵,帮某位顶级富豪做逆天改命的邪法仪式,结果呢?
仪式反噬,害得那富豪死状凄惨。
如今还被那富豪家族悬赏千万m金,满世界追杀。
这钱真令我心动…齐老先生,您说,我是赚,还是不赚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无数道震惊,甚至还有带着幸灾乐祸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齐正先身上。
船伯虽非齐家核心人物,但作为齐家的‘掌舵人’,其所作所为,很难说与主家毫无干系。
齐正先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眼神阴鸷。
他身旁,一个依附齐家的穆家长老穆棱,立刻跳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厉声呵斥。
“妖女,休要在此血口喷人!
先不论事情真假,即便你所言非虚,那也是船伯个人所为!
又与齐家何干?
难道他杀个人,还要东家偿命不成?!”
“呵…”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目光如刀锋般刮过穆棱那张急于表忠心的脸,又扫过他旁边同样脸色难看的卢家家主卢浮。
“穆长老,你这么急着跳出来朝我狗叫什么?
还是你心虚了?
我说齐家,可还没点名你穆家和卢家呢!
你着急了?”
我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意。
“你们两家这些年,借着隐退之名,背地里干的敛财害命的勾当还少吗?!
你们的隐退,不过是对贫苦百姓闭门不见,对达官显贵…可是敞开了大门,什么脏活都敢接!
杀人不见血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吧?!”
我上前一步,强大的气场,瞬间压向穆棱和卢浮。
“我敢在这里说,就代表我手里攥着铁证!
你们帮过谁?
做过什么?
手上沾了多少无辜者的血?
要不要我现在就拿出来,让在座的各位大们都开开眼?
嗯?!”
“你…!”
穆棱被我眼中的寒光和笃定吓得一哆嗦,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看向卢浮。
卢浮更是眼神闪烁,额角渗出了冷汗。
两人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面红耳赤,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下,灰溜溜地坐了回去,再不敢吭声。
就在这时,柳相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我身侧,将一把沉实的紫檀木椅,稳稳地放在我身后。
“姑娘,三爷让您坐下说,别累着。”
我淡然坐下,宽大的法衣铺展开来,如同盛开的墨莲。
王徽音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腰板,肃立在我身后。
我们师徒二人,在这群雄环伺的大殿中,自成一方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