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席玉掩下心绪,见月迦面色阴沉的望着自己。
那张脸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江席玉当即就有些哑然了。
“我,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月迦逼近一步,低眸看着他,寒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江席玉抿了抿唇,刚欲开口,月迦却冷然打断:“也对,你一直都想困住我,甚至为了他,还和我作对……”
“怎么,如今我夺了这具躯体,你便这么的不喜欢吗?”
“还是,你只是因为一张相同的皮囊,就对他也心生怜惜?”
月迦说着,微微俯身下来,阴影将江席玉笼在其中。
他靠近江席玉的耳畔,讽刺笑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就夺了,你又如何?”
江席玉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攥紧。
他不相信什迦的躯体会这么轻易被夺去,也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上次月迦得知什迦失去法力后,也想趁机夺走他的身体。
江席玉制止了,两人第一次针锋相对。
只不过那时,江席玉没有解释。
但此刻,他温和的同月迦解释,语气认真:“我没有想困住你,也没想和你作对,我只是想守着你,我不希望你和法师走到自相残杀的那个地步……”
“法师对我有恩,我却一直在欺骗了他……”江席玉顿了顿,深吸口气,莫名有些酸楚道:“所以,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月迦。”
“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便离开慈悲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可以去别的地方为你吸取功德,我不会再困着你,我就守着你,好嘛?”
月迦是第一次听到江席玉说这些,他忽然被那句‘守着你’定了一刹。
他压制着心口涌上来的暗涌,冷着声音再度质问:“你说要守着我,是不是只想让我放过什迦?”
他睁眼那刻,这个人眸中对什迦的担忧都做不得假。
他居然心疼自己恨的人,月迦自然生气。
他和什迦本就一体,这世间没有人能比他更加了解这块木头。
他大可继续演戏哄骗江席玉,却因为不受控制的想与他靠近,所以才露了破绽。
心中情绪太多了,多到已经分不清那一部分属于谁。
他想那么做,便做了。
他从来不会克制自己的欲望。
偏偏这个人,却为了他恨的人来盘问自己。
月迦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席玉抬眸看着他。
他看着那双深色的眼睛,像是要透过止水,看到里面此刻住着的灵魂。
江席玉道:“我没有忘。”
“我没有忘,我是你的夫君,我来慈悲寺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你,只是当时我没想到,你和法师会有这样的一层关系。”
“我知道,你不甘心。”
“但,成佛真的那么好吗?”
如果真的那么好,为什么他在什迦身上看到的,却只有孤独。
窟顶落下的光清透明亮,落入他的眼眸时,里面似乎流转着春水般的柔情。
几分真心与怜惜,几分赤诚与心疼。
全然分辨不清。
那一句‘成佛真的好吗’回荡在禅窟里,像是在问月迦,又像是在问壁画中的神佛。
佛陀姿态各异,纷纷漠然垂目,无情却似有情。
在漫长的对峙中,月迦的心神晃了刹那。
他微微移开目光,看着壁画上刻画的神佛。
成佛好吗?
没有人问过。
只是这件事情已然成了他的执念,困了他千万年。
他给不出答案。
江席玉便一直等。
可终究在这一刻,千万年来的执念还是占据了上风,月迦垂眸,挽唇似笑非笑道:“当然好……”
那语气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极轻极轻的,像是在告诉江席玉,也像是在告诉他自己。
成佛,当然好!
话音落下,那道柔和在浮光中的视线,似是黯淡。
月迦骤然为此失神了瞬,反应过来后,他有些烦躁的拂去那是视线转变在心中留下的痕迹。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微微扣住了江席玉的下巴。
江席玉却垂着眼帘,似是失望般没有看他。
月迦五指收紧,低眸凝着他的脸,道:“怎么不说了?”
江席玉握紧的手蜷起,复又松开。
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力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化解什迦与月迦之间的事情,或许,他根本就化解不了。
如今,月迦已经占了什迦的躯体,他下不去手,只能自己去寻。
江席玉想到此处,忽然就要挣脱月迦扣在下巴处的手。
佛珠在空中轻晃,袖摆拂乱。
月迦却不让他挣开。
现在的这具身体,拥有着一个男人最为基本的力量。
虽法力没有恢复完全,但筋骨已如塑了冰冷的金层。
加之江席玉对痛觉太过敏感,他皱起眉,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下巴处肉眼可见的浮起了绯红之色。
月迦看着,眸光微顿,手上的力道下意识的松了些许。
他对这具身体力量的掌控还并不熟悉,因此也不知道该克制几分的力道。
结果江席玉转身便要走。
月迦眼神一凛,当即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嗓音沙哑,似是含有一丝急切之意:“你去哪?”
江席玉没有回头,话语都染上了一丝疲倦:“回妖界。”
他想,既然月迦的灵魂到了这具躯体,那么,什迦的灵魂,可能也会到他的身体里。
哪怕这次回去,他小心隐瞒的一切,有可能再也瞒不住,他也要回妖界去找。
不管什迦的灵魂在哪,他都一定要找到。
可手腕处的手仍旧桎梏如铁,江席玉走不了丝毫。
他静了片刻,同那日要挟月迦一样的语气,对他说让他松开!
但回复他的,却是贴上来的一个拥抱。
刹那间,清冷的寺香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
两条横亘在江席玉肩膀处的手臂慢慢收紧,带着点怒气,又带着些许的情难自禁。
江席玉的背脊微僵,倏地怔在原地。
某一瞬间,莲台之上的这个拥抱,似曾相识。
可相同却又似不同。
这个拥抱是占有,而那日的相拥,却是小心翼翼的,看似冷淡,却又仿佛透着无尽的温柔。
身后的人就以手掌住了他的脖颈,掌住了他的咽喉与呼吸,极致的占有与控制,然后,就着这个姿势,他把头埋入了江席玉的颈间,语气很低,也很轻的喊了声:“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