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席玉的身体顺着他的力道被拉了几步,然而下一刻,察觉到他的靠近,月迦周身的辉光又开始极为排斥他。
此时,两人之间就像隔开了无形的屏障。
月迦被拉着往后退,江席玉却被隔绝着再也无法上前。
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月迦的手臂,五指攥得很紧。
月迦看着他的挽留,有过片刻的失神,旋即心里剐着的利刃忽然就停下了,即便满是鲜血淋漓,也有某一刻,为了江席玉的挽留而塌陷了瞬。
江席玉抓着他的手骨节因用力而惨白,眼眶里涌上了泪。
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了,只有最下意识地反应,让江席玉近乎忘了自己的初衷,是放手让月迦成佛。
天门与其之间的拉锯,月迦在其中,其实忍得很痛苦,抵抗的也很痛苦。
那种感觉,就像有一股力量在生生剥离他的血肉,他的灵魂。
可即便如此刻不容缓的关头,他还是笑了,笑得淡而狠厉。
他卑劣地借此问着江席玉最后一个问题,眼眸彻底晕红了,依旧微微笑道:“我要走了,江席玉……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若是问不出来,就算此刻千刀万剐,粉身碎骨,我也绝不回去……”
江席玉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抓住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声音回他的话了。
他的唇齿间都咬出了血,鲜血溢出染红了苍白的唇。
在月迦的逼迫般地注视下,江席玉就像紧绷到了极致的弦,却仍然用尽全力的拨弄出了一个,似是回应的且近乎变调的音:“嗯……”
月迦嗓音嘶哑,似是假意示弱,又似真的因剧痛而颤抖,他一字一字郑重地,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盼,问道:“江席玉,你爱不爱我?”
江席玉张了张唇,鲜血吞噬了他的声音,他没了力气回话,脖颈间青筋暴起,仿佛只要他一动,血管就会崩裂。
然而这次,他却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爱的……
只不过什迦的行为,让江席玉明白了,有时候放手成全也是一种爱。
所以,他比月迦还要在意,他是否能走向佛法正途。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有些事情,注定是不能两全的。
就好像什迦回头的那一刻,他选择了江席玉,就注定要放弃佛位。
他甚至不惧灰飞烟灭,也要回到他的身边。
他失去了,也得到了。
而月迦却妄想着佛法与爱能得两全。
他要成佛,也要江席玉。
事实却证明,这两样最终难得两全。
他得到了,却也注定着失去。
但那瞬间,得到江席玉肯定回答的月迦,还是一叶障目。
他整个人像是魔障了,又像是疯了一般地靠近江席玉,然后死死地把他抱入了怀里,沙哑着声音道:“你是认真的回答我吗?夫妻一场,别再骗我……”
“否则,我一定会粉身碎骨的!”月迦狠声道。此刻的他极为执拗,也极为较真着江席玉的回答,犹如濒死接受宣判的信徒。
爱欲让人沉溺其中不得自拔,也让人尝尽痛苦却仍然甘愿。
天地人间,再也找不到比之更为令人忘生忘死的东西了。
孰不知情爱就如烈火,风一吹,就燎原汹涌,近乎将人焚烧殆尽。
两人此时就像是身处火焰之中,彼此相拥着,辉光陡然化作了烈火攀附上了他们的周身。
江席玉感受到了烈火焚烧的痛。
他近乎失明,却在堕入黑暗之前,看到了漩涡之中刺目的白。
所有的七情六欲,都逃离不了佛境倾洒的光,而这场瞒天过海的骗局,也终究因情露了端倪。
笼罩天际的圣洁辉光,在这一刻全然变作了断情绝爱的利器。
利刃藏匿漩涡之中,映照着周围凝聚的云海,仿佛弥漫出了铺天盖地的血色。
在那道染着凶焰的惊雷降下之际,江席玉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
他猛地抬手扣住了月迦的后颈,偏过头似是回应般地,反客为主的在他的脸颊处落下一吻。
鲜血在月迦的面容之上落下痕迹。
下一刻,江席玉回眸时,瞳孔就被刺激着骤然睁大到了极致。
刹那间,江席玉已经来不及细想了。
他拼尽全力的挣脱了月迦的怀抱,然后本能的将月迦护在身后,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最后的那一道,天道降下的雷劫。
原本已经发不出声音的喉咙,居然在此刻被灭顶的疼痛刺激着,艰难地从喉间透了出来。
如同一柄利剑贯穿了落叶,惊雷也穿透了江席玉的身体。
他的瞳孔像是裂了般,骤然失焦,在刺目的光影下涣散起来,身体也像是劈散的枯叶,陡然坠落。
极致的疼痛之下,江席玉其实都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只不过喉间的鲜血决堤,从喉咙处咳呛出来时,就像是下了一场触目惊心,且不会停下的血雨。
他滴落云海,伴随着江席玉的声音,虚无缥缈的,激不起波澜,最后却又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月迦的耳畔,组成了几个破碎不堪的字。
“这次,真的没有骗你了……”
没骗你,我是爱你的。
我也是真的,愿意为你而死……
对不起……
濒死之际,江席玉的脑海中闪现过了许多,只不过须臾间,就溃灭消散了。
窒闷的世界里,江席玉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也不知道那是谁的身影。
他无力地闭上了眼,坠了下去。
而被护住的月迦,陷入了爱的回应里,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甚至都没来得及听清,率先听到的,就是江席玉那如引颈受屠般,破碎至极的声音。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像是凉透了,控制不住的悚然颤抖。
周遭的一切恍若在他眼前静止了,他缓缓回过头去,回头的瞬间耳畔空茫,心也空茫,动作缓慢到像是过了一辈子,连思绪都停滞了。
他看清了江席玉被惊雷贯穿的身体,看清了他的身躯透出近乎折断的弧度,也看清了江席玉满身落血,像是下了一场骇人至极的红雨。
月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清的,只知道他神魂,他的一切,都仿佛被惊雷劈碎打入了地狱,被万千厉鬼撕扯着反复凌迟,痛到绝望才发出一声嘶哑至极,崩溃无比的喊声:“不!”
而在江席玉坠落的那个瞬间,被凌迟反复,崩溃绝望的又何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