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房前厅外,白婳祎领着雪莹,站在屋檐下。
她的眼神跃过林氏的肩膀,落到内堂的门口:“夫人,小婢女不懂事,送来的素斋,没见到人,又拎回去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林氏站在门口,身形未动半分,“多谢白姑娘挂念,蔓儿昨日受惊,旧疾复发,恐无法见客了。”
“哪里?”白婳祎浅笑着:“我身边有最好的医女,听闻姑娘病了,特意带来……”
林氏故作镇定,藏在衣袖中的手,不由紧握,局促地揉搓着。
屋内,桃红示意如意躺好,一边将床帷帐放下,一边叮嘱道:“你躺在里面,假装生病即可。”
如霜有些心慌,“万一她撩开帷帐,怎么办?”
桃红看一眼旁边的青鸾,“青鸾身手那么好,岂能让她得逞。”
她搅着手中的帕子,愤愤然道:“这丞相府的姑娘怎如水蛭般噬咬不放。”
三人正在商量对策,窗户边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咚咚咚”
三长一短。
是她们与姑娘的暗号。
三人一时狂喜,着急忙慌开了窗户。
一个人影翻进屋,脸上脏污,衣裳半湿,后背上隐隐有血迹。
“姑娘……”三人异口同声道。
“快,扶我上床。”苏蔓蔓筋疲力尽,实在是无力走动了。
三人七手八脚将她搀扶到床边,迅速褪去她身上湿衣。
后背的皮肤一片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的伤口烧焦,有些地方还渗着血,嵌着砂砾与浮土,简直惨不忍睹。
桃红如霜一下红眼,青鸾也暗自握紧了腰间长剑。
“姑娘您这是……”桃红哽咽询问。
“说来话长。外面怎么回事?”苏蔓蔓吃痛,咬牙穿好衣裳。
桃红一边帮忙整理头发,一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一下。
苏蔓蔓斜靠在软枕上,听完后,眸色闪过一抹凌厉。
夜枳让白婳祎来试探她,她如何能放过收拾白婳祎的机会。
她拿出一个药瓶,沉声道:“待会,我们演一场好戏。”
一听要演戏,三个婢女眼里放光。
“好。”
此时,门口传来林氏的声音,“白姑娘若是硬闯,过了病气给你,可如何是好?”
“我乃自愿,夫人不必介怀。”
门口人影一晃,白婳祎径直走进屋,迈步而入。
青鸾沉着脸,拦住人,“白姑娘请止步,我家姑娘旧病复发,无法会客,会过病气。”
又是过病气,哄骗谁!
吓唬谁!
白婳祎睨着青鸾横挡的手臂,指尖不自觉掐进掌心。
晨间夜枳低沉的嗓音犹在耳畔:“若她昨夜不在苏府……便坐实了与祈王的私相授受。”
这念头如毒蛇缠心——只要撕开苏蔓蔓的伪装,夜枳哥哥便没了那份心思,瑾王妃之位便非她莫属。
想及此,她回头,斜睨林氏,不屑质问:“苏姑娘病了,我好心领着医女前来,你们主仆拦着不让进,是何道理?”
她一张俏脸一时蒙上了愠怒:“我的好心被如此践踏,回头,我定要去太后面前说道说道,我到底如何惹到你们苏府了?”
一句话,好一顶大帽子扣林氏的头上。
当今太后,对白婳祎颇多喜爱。
白婳祎的姑母,白贵妃又是皇帝的宠妃。
她的生父为丞相,未来的夫君可能是瑾王殿下。
在京师中,论身份地位,眼前这位白姑娘若排第二,尚没有人能排第一。
惹怒了她,没好事。
可……
林氏心中慌乱,衣袖下,一双手搅在一起,手心中沁满了冷汗。
她的父母被皇帝贬去外地,太后对林老将军府也没有好感。
白婳祎一句话,很可能招来太后愠怒,怪罪下来,她们母女不受苏廷贵庇护,还不知会落得何等下场。
今日,她非要见蔓儿,或许也是一种试探。
若是如霜露馅,到底该如何收场啊!
踌躇间,屋内传来几声轻咳声,帷帐后,传来女儿虚弱的声音,“白姑娘,请进来。”
林氏心中一紧。
如霜这个丫头,胆子真是大,被揭穿的后果,她可曾想过啊。
林氏强装镇定,上前又拦在门口,柔声道:“白姑娘,并非我不识好歹,不让你探病。”
她神色难看,为难道:“只因女儿旧疾发作,满脸红斑,实在是怕过了病气给旁人,才谢绝见客。”
白婳祎心中冷嗤,面色如常,柔声道:“夫人莫要忧心。我有医女,自是不怕过病气。”
她说完,莲步微移,越过林氏,推开青鸾,瞪一眼床榻旁的桃红,冷言道:“将床帷帐掀开,好让医女诊病。”
“这……”桃红看一眼她,犹犹豫豫,没有动手。
这小婢女分明是心虚了。
白婳祎顿觉自己即将要抓住苏蔓蔓的把柄,一时心急,快步上前,一把掀开了床边帷帐。
“白姑娘……”林氏惊呼着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帷帐被掀开,床榻上,妙龄少女斜靠在软榻上,微湿柔软的乌发垂落而下,掩住了她的面容。
发觉眼前的亮光,她脑袋微动,发丝从脸上拂开。
一张娇小的脸庞上,红斑宛若大小不一的藤蔓叶片,蜿蜒而上,爬在惨白的面容上,整张脸诡异而可怖。
白婳祎瞪大眼,错愕得看着眼前人,一时来不及反应。
少女一手支撑着床榻,虚弱坐起身。
那露在被褥上的手背上,有几个铜板般大小的丘疹红晕。
伤口内被挠破,泛着血色,淌着血水,伤口边缘处泛着青紫,发着黑,看着恶心而恐怖。
“我与白姑娘不过几面之缘,不曾想姑娘对我如此好。”
她的嗓音越发沙哑,说话间,抬袖捂唇,轻咳几声。
这几声咳嗽,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红斑更加红艳艳了。
缓好几口气,她虚弱地再开口:“白姑娘竟然甘愿冒过病气的风险,也要请医女为我诊治,真是令人动容。”
随着她说话,空气中一股莫名的气味扩散开来。
像放了好久的臭鱼烂虾味,又似夏日里破了的鸡蛋,放了半个月,各种酸腥腐臭的气息,着实令人无法形容。
屋内两个婢女,一个躲在窗户边,颔首低头,手帕捂着口鼻,远远避开。
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不在榻旁伺候,面上遮巾,自帷帐掀开后,便站得离床榻远远的。
门口处,林氏神色难辨,掩袖遮住口鼻,刚才还拦着她的人,这会迟迟不愿上前。
那名会武艺的青衣婢女更绝,每次都保护在苏蔓蔓身边,这会站在门外,拉着林氏,连门都不进。
白婳祎慌得缩手,松开帷帐,脚不自觉后退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