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苏府大门口,一排排马车排队候着。
成箱的东西往马车上装,府外一群人围拢在四周,看热闹。
“苏府这是发生何事了?”有个摇着扇子的纨绔公子伸长脖子,打探道。
“是林氏与苏大人和离了,后半夜将军府那边去了很多人,开始打扫。”一个挎菜篮子的胖妇人歪嘴说道:“这厢一大早便搬东西了。”
“和离?林氏这回倒是硬气,竟敢讨要和离书?”一名拄拐杖的老妇人搭话。
“早该和离了!”
挎篮子胖妇人接话道:“堂堂将军府的姑娘嫁给一个毫无家底的榜眼,那是低嫁。还要忍受这么多年夫君的宠妾灭妻,是我,早就不干了。”
“说得轻巧!”一个妇人搂紧怀中的孩子,道:“一个女子,尤其和离的女子,带着一双儿女,让她如何过活?”
“世道艰难,瞅着她还有些嫁妆傍身,若不然,还不饿死街头。她忍,不过也是为了一双儿女。”
“对……”
一群人议论纷纷中,苏蔓蔓紧随林氏一侧,往外走。
她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如意,数一数箱子,莫要落下东西。”
如愿手拿嫁妆册子,每从大门出一箱东西,她便做一个记号,一边出,一边数。
“姑娘放心,奴婢连一根针也不会落下。”
“好!”苏蔓蔓满意点头,又指挥一旁的桃红:“桃红小心点,那箱子里均是上好的瓷器,轻搬轻放,莫要碰坏了。”
“好了!”桃红答应,一边命人仔细搬运。
苏廷贵刚下朝入府,便看到府门口停靠着一排马车,门口围拢一群人议论着。
入府后,一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搬运东西。
他走入院内,刚站定,张管家疾步跑上前,拱手行礼道:“老爷不好了,大姑娘命人将各院中的茶壶餐盘花瓶等搜刮一遍,全部带走了。”
“现在……”张管家哭丧着一张脸,耳畔还是老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老夫人喝茶时,连一套精美的茶具都没有,这会正闹腾着。”
苏廷贵眼神一瞥,看到奴婢正将一个砚台往箱子里放,那砚台是他最喜欢的砚台啊。
他疾跑过去想要夺,被青鸾眼疾手快挡住了,“老爷,你要作甚?”
“你们要做什么?”
苏廷贵乌纱帽翅剧烈颤动,怒吼道:“你们要将我们苏府搬空吗?”
“这些均是我的东西,关你们苏府什么事情?”
林氏走上前,从桃红手中接过那砚台。
这是一台罕见的端砚,岩石四周围乃祥云飞翔,另外一边荷叶连连。
想当初,她见他使用的砚台简陋,特意去将军府的私库中,寻了好久,寻到这个端砚。
当初,大哥对这个端砚喜欢的紧,她央求大哥好久,才求了来。
为了寄托自己的殷殷希望,她亲自让人描了花样,自己用刻刀,一刀刀在砚台的边缘磨出祥云与荷叶的图案。
尖锐的刻刀磨破了她刺绣的细嫩手指,她丝毫不在乎,一切做得心甘情愿。
真是可笑啊!
如今拿在手心中的砚台,沉甸甸,菱角硌在手心,依旧很疼。
那时,他允诺给她全京师最体面的生活,如今这方砚台成为她那段情,最可笑的见证者。
“苏廷贵,我们既已和离,那么那些年我送给你的东西,我要全部收回。”
林氏神色冷清,“这砚台是我的。”
她将砚台递给桃红,“收起来。”
桃红将砚台往箱中一放,便要关,被苏廷贵一把挡住了。
他脸色铁青,“林氏,你非要将事情做得如此绝?”
“苏大人怎么了?”林氏神色更淡了,“难道苏大人不舍得这些物件,想要贪墨?”
“你……”
“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她站在屋檐下,地势上比苏廷贵高半个头,声音浅浅,没有一丝温度:“既已和离,没有往日情分。那些代表情分的东西,自然要全部收回。”
“好,砚台你收回去,我认。”
苏廷贵提高用量,“你将老夫人那里的茶盏收回去何意?你又不用,她用了那么多年,早已习惯,为何不让她继续用?”
“用了多年,用着顺心,便该让她用?”林氏重复着他的话,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她用过的东西,我是不会用。”
“你不用,你便留给母亲。她年事已高,能活几年,莫要再折腾她了。”
“母亲?”林氏呵呵呵笑着:“我们没有关系,她是谁的母亲?”
“那些东西,我会放到拍卖行拍卖,你若爱母,便去拍卖行拍下来。”她眼神更淡了,“想孝顺你的母亲,用你的银钱去尽孝心。”
“你……”苏廷贵仿佛看到怪物般,“你如今怎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林氏再不想搭话,吩咐道:“快点收拾,我们还要赶去将军府吃午膳。”
“是!”
婢女小厮们一听,手底下更加麻利。
林氏再不看苏廷贵一眼,径直往外走。
看着娘潇洒离去的身影,苏蔓蔓心情豁然开朗。
重活一世,娘终于脱离苏府的压迫,要开启新生活了。
好开心啊!
“娘……等等我!”
她紧走几步,要追上去,一旁的苏廷贵唤她一声,警告道:“我与你娘虽和离,但你与严侯府的婚事还在。待我们选好日子,你必须从苏府出嫁。”
苏蔓蔓回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苏廷贵蹙眉,放低声音,狠狠道:“出了苏府的门,没有我的庇护,在嫁给严侯府前,你便好生在家中待着,莫要生事。”
苏蔓蔓走到大门口,回头望一眼他,“苏大人家务繁忙,闲心少操,免得走路分神,再伤了腿,没银子治病啊!”
她笑得灿烂,转身飞奔到马车旁,上了马车。
苏府大门口,忽然响起敲锣打鼓声,有人大嗓门喊着:“林姑娘和离回府,回将军府了。”
“林姑娘回府了!”
“林姑娘回府了!”
“……”
马车从苏府大门口出发,浩浩荡荡地往南大街的将军府而去。
林将军府门口,漆黑的大门斑驳变色,门口的牌匾上,“林将军府”四个大字,经过岁月的沉淀,沧桑而模糊。
唯有门口的两头石狮子,依旧如二十年般,屹立在侧,神采奕奕,端庄肃穆,仿佛一直在守护着这里的一切,等着主人回家。
大门口,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站在大树下,翘首等待着。
当青帐马车靠近时,她迫不及待地跑过去,看见马车上的来人时,她顿时眼眶湿润,“小姑娘,您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