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小姑娘,将两人的记忆都拉回到二十年前。
石狮子颈间褪色的红绸裂开细纹,迎风招展,仿佛年迈的父母,在向她招手欢迎。
林氏的泪也涌出来,“宋嬷嬷,我回来了。”
宋嬷嬷是林氏娘的陪嫁婢女,林氏娘跟着林将军贬去外地,这里一直是宋嬷嬷在操持。
“小姑娘,快回府吃饭。”
宋嬷嬷向林氏深深行一礼,依旧唤着她在闺阁时的称呼。
林将军府,她有三位兄长,她乃幼女,奴婢们称呼她“林小姑娘。”
林氏破涕为笑,将苏蔓蔓拉到跟前,“这是我的女儿苏蔓蔓,往后她才是这里的小主人。”
林氏想了想,“今后我是姑奶奶,你们林府老人,是长辈,便全部唤她一声蔓姐儿吧。”
“遵姑奶奶命!”宋嬷嬷抹一下眼角泪,“姑奶奶,蔓姐儿,快些入府吧。”
宋嬷嬷在前面引路,苏蔓蔓与林氏紧随其后。
李嬷嬷在桃红等人的簇拥下,每人手中均拎着东西,喜笑颜开地跟着。
这是苏蔓蔓第一次来将军府。
院中亭台楼阁,假山亭子,应有尽有,所过之处,一些檐头瓦破碎,缺失,长廊内的朱红柱子,红漆脱落,灰败一片。
所幸院子打扫的很干净,院中的花草也有人打理过的痕迹,花开得正艳,十分好看。
偌大的将军府,布局精致,可见曾经的辉煌。
可惜梅凤岭一战后,老将军被贬去羲和,虽保留将军衔,明眼人谁不知,这是降职被贬。
失去将军的将军府,再不复以往的风光了。
搬运回来的东西,全部放置在前院中。
桃红挨个给雇佣的小厮赏银,他们喜滋滋的离开了。
饭菜摆在前厅,偌大的大圆桌上,五菜一汤。
菜全部是素菜,一片绿色。
唯一的汤是鸡蛋汤,飘着几片海带丝。
宋嬷嬷难为情,搓着手道:“姑奶奶莫要怪。这些年,将军府修葺,打理,将姑奶奶留下的银两都花光了。”
“三位老奴老了,腿脚不便,只能做清扫的活计,我们无谋生手段,只能靠老婆子替人浆洗衣物度日。”
“日子……”她羞愧低下头,“过得艰难。姑奶奶回来了,只能为您做一碗您最喜欢的鸡蛋汤。”
听她如此说,林氏羞愧难当。
父母离开时,她曾托人给宋嬷嬷留下银子,让她帮忙打理将军府。
不过是二百两银子,二十年的光景,如何够用。
这些年来,她一直缠绵病榻,自己日子过得也艰难,有心无力,不曾管过他们。
他们能不离不弃,将将军府打理如此好,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她拉住宋嬷嬷的手,“宋嬷嬷,一切都怪我。如今,我回府,再也不会让你们过如此凄苦的日子。”
她走过去,亲手盛一碗蛋花汤,含泪喝下,“这蛋花汤,真好喝。”
“宋嬷嬷,三位老伯,往后将军府便是你们的家,你们安心在此养老。”
四人齐齐跪下,谢恩。
李嬷嬷忙将几人搀扶起,不忘提醒:“莫怪姑娘,这些年她在苏府过得也不好。如今蔓姐儿回来了,咱们什么也不怕。”
李嬷嬷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蔓姐儿绝非凡人。
因为她回来,大姑娘与她们的日子才越过越好。
苏蔓蔓被点名,浅笑着站出来,“今日是乔迁日,我们该大办一场。昨日是我疏忽了,现在补上还来得及。”
“春花,去望月楼定三桌子酒菜,送来府上,多加银子,让快一些。”
“是!”
“如意,待会你将东西清点一些,给宋嬷嬷与三位老伯,按照他们的月俸禄,补齐他们二十年的月银子,每人再多给二十两,算是对他们的补贴。”
“不要不要!”
宋嬷嬷与老伯伯吓得跪在地上。
二十年的月俸禄,一下子补齐,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蔓姐儿是打算给了银子,让他们走人了。
他们孤苦无依,出了将军府,有银子没命花啊。
“这是你们应得的。正如我娘所言,你们依旧是将军府的人,安心养老。银子给你们,是让你们傍身的,平日里想吃什么,想买什么,便去吃去买,将军府不愿亏欠你们。”
“我苏蔓蔓,无论何时,均感谢你们尽力守护将军府,给了我们一个家。”
她一番言语,说的四位老人热泪盈眶。
此时,院中正在清点东西的如意,跑过来,“姑娘,不知为何,多了几马车的东西,总共三十箱。”
“咦?”桃红也好奇,问书旗:“你们在后面守着,怎么回事?”
书旗忙回应:“马车拐弯时,有一车队跟着咱们,到将军府门口,他们将东西搬进来,人便没了。”
“打开看看!”
箱子被逐一打开,全部是日常用品,
二十箱箱壁内侧,有祈王府标识,从床上被褥,衣裳首饰,锅碗瓢盆到毛巾腻子,应有尽有。
另外十箱,全部是碧苍拍卖行售卖的金银首饰,最新款的衣裳服饰,从适合林氏的长者服饰,到小姑娘的裙裾,考虑齐全,均添置了。
原来,是祈王殿下与解大哥给她悄悄添置的乔迁礼。
苏蔓蔓莞尔一笑:“桃红,都收下。待会整理一下,用具分发下去,服装归整一下,除过娘与我,其余你们每人挑两件合适的衣裳,首饰,同贺欢喜。”
几名丫鬟喜不自禁,两位老嬷嬷也随着欢喜。
林氏见此,心有余悸,将苏蔓蔓拉到一旁,小声道:“你们的亲事还没成,收他的东西,有点不妥。”
“娘,这些东西,算是我替他解毒的诊费。”
这边婢女们热火朝天地收拾东西,那边望月楼将饭菜送过来。
众人七手八脚,在大厅中摆了三大桌。
林氏与苏蔓蔓并两位老嬷嬷坐一桌,桃红青鸾几个丫头一桌,书旗书剑与三位老伯一桌。
众人举杯欢庆,推杯助盏间,欢声笑语不断。
饭后,大家继续整理分配东西。
林氏依旧选择住曾经的旧居,夕霞小筑。
她领着两位嬷嬷,如霜如意去整理屋子。
苏蔓蔓则选择离夕霞小筑不远的兰猗院。
那处院子在东南处,是一处独院,院外有池塘,池塘内隐隐可见练武时的铁柱。
锈红的铁柱半没在浮萍之下,缠满水草的锁链像巨蟒盘踞柱身。
有不知名的野鱼,黄的,红色,青的……从水底掠过,隐约现出身形,见人影在水面闪过时,仓皇逃窜。
此时荷花开得正盛,池塘边是一片草地。
看样子,以前是一片练武地,这些年荒废了,野草横生,间或开着几朵颜色不一的花朵儿,平添几分景色。
苏蔓蔓正看得入神,如霜凑过来,“姑娘,奴婢最喜伺弄花草,明日奴婢将那些野草清理出去,栽种姑娘喜欢的牡丹花。”
苏蔓蔓莞尔:“一切交给你打理。”
将军府很大,看守的人很少,不少地方荒废,这个院子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打理。
春花,秋月与如意,如霜四个丫头,忙着擦桌子,收拾卫生。
苏蔓蔓搭手,将自己的医书等放置妥当,累了,便在屋檐下,放一个摇摇椅,晒着阳光,喝着茶,眯着眼睛,享受难得的午后时光。
微风袭来,全身舒畅,她惬意地闭眼,想小憩一会。
忽然,阳光被人遮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