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就是这个毒妇!当年,她为了上京投奔她那‘有出息’的儿子,身无分文,向我爹娘讨要盘缠,被拒后怀恨在心!”
“她趁夜深人静,潜入我爹娘房中,偷盗银钱匣子!被我母亲撞破!推搡间,她狠命一推,我娘的头重重撞在墙上,当场昏死!我爹闻声赶来,被她丧心病狂地用乱棍打晕!”
“她怕了!怕我爹娘醒来报官,让她那‘光宗耀祖’的儿子前程尽毁!便一不做二不休——”
柳姨娘的声音陡然拔尖,如同厉鬼索命,“她点燃了屋子!她要烧死一切证人!毁尸灭迹!”
“那一晚…我也在!”
柳姨娘眼中血丝密布,回忆让她浑身战栗,“我鬼迷心窍,也想偷些银子接济这个‘好姑母’上京…我进去时,屋里…屋里已经烧起来了!火苗舔着房梁!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我不小心碰翻了烛台?哈哈…那火,早就烧起来了!”
“我害怕…我拼命喊爹娘…没人应…没人应啊!”
她嘶吼着,泪水混着绝望奔涌,“我逃出来了…可他们…他们被活活烧死在里面!烧成了焦炭!”
“那夜逃出,被胡娘看见。她以为我是纵火者…连我自己…也以为是!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
柳姨娘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状若疯魔,“自责!愧疚!夜夜噩梦缠身!像毒蛇啃噬我的心肝!”
“直到几日前——”她猛地收声,眼中爆射出刻骨的恨意,死死盯住钱老夫人手腕的方向,“直到苏大姑娘揭开旧案!”
“我才看到戴在这老贼婆手腕上的玉镯!”
“那是我柳府的传家宝!是我娘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
“怎会到了她的手上?定是那夜,她从血泊里、从焦尸旁,硬生生撸下来的贼赃!”
“轰——!”
当这血泪交织、字字泣血的惊天指控炸响,钱老夫人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惨白得如同刚从坟里爬出的僵尸!
浑浊的老眼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和怨毒填满,枯槁的嘴唇剧烈哆嗦着,“污蔑!全是无中生有的污蔑!老妇没有!天打雷劈啊!”
钱老夫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额头“咚”地一声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留下刺目的红痕,矢口否认,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
柳姨娘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她淬毒的眼神猛地转向面如土色的苏廷贵,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弧度,“老爷!我亲爱的老爷!你为何与林氏和离?”
“为何撕破脸皮也在所不惜?”
“难道不是因为苏大姑娘手里攥着这把能捅破天的刀子,以此要挟吗?”
她不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猛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陈旧的锦盒,高高举起。
如同举着审判的利剑,“物证在此!这玉镯!苏府上下几十口人都可以作证!”
“这老虔婆将这沾着我爹娘血的镯子,当宝贝一样戴在手上十几年!从未离身!”
早有兵士上前,接过那沉重的锦盒,当众打开。
那温润的破碎玉镯碎片在森严的公堂上,反射着冰冷的光,刺痛了在场每一位官员的眼睛。
曹大人目光如电,射向一直静立的苏蔓蔓:“苏大姑娘,柳姨娘所言,及这玉镯之事,是否属实?”
苏蔓蔓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
“苏蔓蔓——!”
苏廷贵如同濒死的野兽,爆发出绝望的咆哮。
他双目赤红,死死瞪着女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你想清楚了?”
“大乾律法铁律!子女告发父母,乃‘十恶不赦’重罪中的‘不孝’!”
“你当真要为了几个死人,将生身父亲、祖母,将整个苏家满门,都拖进地狱吗?!你这是自绝于天下!”
这已是最赤裸、最恶毒的威胁,妄图用孝道和家族存亡勒住她的喉咙。
“对!对!”钱老夫人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浑浊的眼睛射出怨毒的光,尖声附和,“你这不孝女!忘恩负义!败坏门风!妇德尽丧!”
“你若敢诬告亲长,这天下之大,再无你容身之处!”
“哪家高门大户敢娶你这等蛇蝎毒妇!”
“你这一生一世,都将被万人唾弃,永世不得翻身!”恶毒的诅咒如同毒液喷溅。
“放肆——!”
惊堂木如惊雷炸响!
曹大人须发皆张,怒喝道:“咆哮公堂,威胁证人,罪加一等!再敢妄言,立杖三十!”
威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瞬间压下了所有噪音。
大堂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苏蔓蔓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形容狼狈、眼神怨毒的“祖母”和“父亲”,一股彻骨的悲凉,如同万年寒冰,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血脉相连?何其讽刺!何其肮脏!
她抬起头,背脊挺得笔直,如傲雪寒梅。
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与决绝:
“人生而为子女,无从选择父母,更无从选择亲眷品性。然,人生而为人,顶天立地,可择己心,可行正道!”
“若因血脉牵绊,便包庇罪恶,掩埋冤魂,枉顾天理昭昭,那我苏蔓蔓,不配为人!”
“今日所言,句句为真,字字泣血。若因此被世人唾骂不孝,被律法冠以重罪……”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那些震惊的面孔,斩钉截铁,“我——认!”
“一切因果,我一人承担!”
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那平静之下的决绝与悲壮,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唯有她清冽的声音在回荡。
夜枳痴痴地望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子,一个惊雷般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轰然作响:“凤翔九天…莫非天命所指…是她?!”
夜墨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怒火。
这污糟的泥潭,这噬人的亲眷,他恨不能亲手为她荡平!
奈何情势如网,只能眼睁睁看她独自迎向这刀光剑影。
“曹大人,”苏蔓蔓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
她目光如冰刃,直刺钱老夫人,“柳姨娘所言句句属实。”
“钱老夫人确系当年柳府纵火案元凶,她曾亲口向我与母亲承认罪行。”
“我母亲林氏,正是因此不堪与其同流合污,更不耻苏廷贵之包庇,才以此罪证为凭,逼其和离,断绝与这豺狼之家的所有牵连!”
“你……你这孽障!血口喷人!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