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们急忙上前,粗暴地将两人撕扯开。
柳姨娘鬓发散乱,脸上被抓出几道血痕,又惊又怒,尖声否认:“疯子!你这疯婆子!你儿子的死与我何干?休要在此血口喷人,胡乱攀咬!”
“何干?哈哈哈!”
胡娘被兵士架着,兀自挣扎,面容扭曲狂笑,“银子!是你给我的银子!转头又让人抢了去!是你!是你引诱我去那南大街送死!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你想灭口!你想让我和我儿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我没有!你胡说!”柳姨娘矢口否认,眼神却有一丝慌乱。
“没有?”
胡娘猛地扭头,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钉在一旁跪着的王莽身上,“是他!就是他!这贼子将我打晕,抢走了我救命的银子!断了我儿最后一丝活路!”
她猛地转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柳姨娘,爆发出滔天的恨意与同归于尽的疯狂:
“柳兰儿!好!好得很!你让我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你也休想好过!老娘做鬼也不放过你!”
胡娘拼尽全力挣脱兵士的钳制,重重跪倒在地,额头“咚”地一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声嘶力竭地高喊:“大人!民妇胡氏,豁出这条老命,举报一桩滔天血案!”
“二十几年前,田辛庄柳府大火!阖府上下几十口,一夜之间化为焦炭!全是这毒妇柳湘兰所为!是她!为了钱财,亲手烧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民妇——亲眼所见!”
“轰——!”
此言一出,如同在死寂的油锅里投入了烧红的烙铁!
整个大理寺正堂瞬间炸开!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指控震得头皮发麻!
“贱婢!你血口喷人!!”柳姨娘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尖厉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那是我的生身父母!我柳湘兰再不是人,也断不会做出此等禽兽不如、天诛地灭之事!”
“为了他!为了苏廷贵这个负心汉!”
胡娘面容狰狞如厉鬼,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哈!当年,你听说你那好表哥在京中攀了高枝,要娶高门贵女,你自以为是他的心头肉,受不了被抛弃,发了疯要上京讨‘说法’!
“你找你爹娘要盘缠银子,他们骂你痴心妄想,不肯给!你就怀恨在心!夜里摸进他们房里偷钱!”
“被发现了!你怕事情败露,让你那‘好表哥’知道你这贱货的真面目,索性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哈哈哈!我亲眼看着那火烧起来的!你跑出来的时候,裙角还带着火星子!”
“不是我!不是我!你胡说!你污蔑!”柳姨娘跪在地上,悲愤欲绝,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父母葬身火海、柳府化为焦土的惨状,是她背负了半生的梦魇!
无数个午夜梦回,父母在烈焰中痛苦哀嚎的身影都让她尖叫惊醒,冷汗涔涔,愧疚与自责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直到前几日真相揭开,她才知自己竟替那老婆子背负了半生罪孽!
而真正的凶手,这几十年来竟毫无悔意,甚至今晨还在为没有用上好的红燕窝炖汤而喋喋不休!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手上沾满她至亲鲜血的刽子手,能锦衣玉食、颐指气使地活到现在?!
凭什么她柳湘兰要被蒙蔽半生,认贼作母,极尽讨好巴结之能事?!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恶毒、最讽刺的玩笑!
她的人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可为了女儿的婚事,她硬生生忍着,忍得好辛苦。
“柳姨娘……”跪在她身侧的苏廷贵,趁着混乱,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促而冰冷地低语,“兰儿!清醒点!母亲若真被定了这杀人的重罪,我必然被牵连!”
“我这官位要是丢了,甚至掉了脑袋……娇娇怎么办?她拿什么去攀瑾王府的高枝?”
“你想想娇娇的前程!她的富贵荣华!全在你一念之间!为了娇娇,你必须认!”
“为了……娇娇?”
柳姨娘如遭五雷轰顶!
她猛地转过头,双眸瞪大到极致,眼白处瞬间布满骇人的血丝,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苏廷贵!
这张她爱慕了半生、为之付出一切甚至良知的脸,此刻扭曲得如此陌生、如此丑陋!
他……他竟然让她认下这弑父杀母、天理不容的滔天罪名?!
用她永世不得超生的污秽,去换取苏娇娇那虚无缥缈的“前程”?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散乱的发丝黏在布满泪痕和血痕的脸上,一双血红的眼睛,转向了旁边那个她视若珍宝、此刻却瘫软在地、只会无声流泪的女儿苏娇娇!
一旁的苏娇娇猛地抬眸,那双曾盛满无辜与柔弱的眼睛,此刻蓄满了泪水。
她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但那无声的控诉、那赤裸裸的期盼母亲去死的眼神,比最恶毒的诅咒更令人胆寒。
一股比得知真相时更冰冷、更绝望、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捏碎!
原来……原来在这些人眼里,她柳湘兰,从来都只是一块可以随意丢弃、随意践踏、随意牺牲的垫脚石!
连她最后一点作为人的尊严和作为母亲的悲悯,都要被利用得干干净净!
“哈哈哈……哈哈哈……”柳姨娘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起初压抑,继而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充满了无尽的悲凉、讽刺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那笑声在大理寺肃杀的公堂上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她猛地抬手指向早已瘫软如泥、面无人色的钱老夫人,声音如同寒冰摩擦,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一种解脱般的疯狂,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死寂的公堂之上:
“放火烧毁柳府、杀害我爹娘的人,不是我,而是这个老太婆,钱氏。”
他们都在逼她!
丈夫虚伪地提醒“生机”,女儿无声地催促赴死!逼她认下这污名,成为遗臭万年的罪人,用她永世的污秽,去换取他们的苟且偷生!
真正的心如死灰?
或许便如她此刻的心境。
仿佛灵魂被彻底抽空后,仅剩对这人间最极致的恨意。
好!
死吧!
都毁灭吧!
黄泉路上,谁都别想逃!下辈子……呵,下辈子若能遇上,定要啖其肉,饮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