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字字泣血,详录了林氏母女的饮食起居及府中发生的各种重大事件。
其中赫然包括八年前,柳姨娘驾车外出,苏廷贵尾随其后,回府后,竟将大姑娘鞭抽四十,以惩她“私自外出”。
自然,那些克扣饮食、罚饿三日、雪天罚站户外、冰天井水洗衣等,已是家常便饭。
众人细阅,心中无不愤慨难平。
夜墨目光如刀,冷言道:“大理寺前不久抓获了浣月国九皇子莫道熙。此人曾流落田辛庄,受一女子搭救,感念其恩。后两人在京师重逢,彼时女子已嫁入官宦府中为妾。”
“莫道熙对此并不介意,与其相认后,对其所求,无不满足,以报当年恩情。”
他话语一顿,眼神如冰锥般刺向柳姨娘,“那毒碗,便是九皇子为助柳姨娘掌管家务,特意送入苏府的。”
一语落地,满堂哗然,目光齐刷刷射向柳姨娘。
柳姨娘面白如纸,摇头如拨浪鼓:“妾不认识什么九皇子!不认识!”
“曹大人处,有莫道熙亲笔认罪书,更有你二人多年通信字条,笔迹一对便知!”
此言如晴天霹雳,柳姨娘彻底僵立,面无人色。
“啪!”苏廷贵狠狠一个耳光甩在柳姨娘脸上,打得她扑倒在地。
一个耳光岂能解恨?
他扑上去,左右开弓,如擂鼓般狠扇,一边打,一边怒骂如狂:“什么样的男人,你都敢勾搭!敌国皇子,你也敢私通!你在田辛庄到底与他有何苟且?有何奸情?!”
“没有!没有!”
柳姨娘被打得晕头转向,口不择言:“不是我!对他有恩的不是我,是我堂姐!是他认错了人!将妾误认作她!毒碗之事,妾毫不知情啊!”
一顿狠揍,柳姨娘终于吐露实情。
苏蔓蔓冷眼旁观,声如寒玉:“柳姨娘勾结莫道熙,戕害我母,致其中毒,常年缠绵病榻,几近殒命!更害我胎中带毒,自幼体弱,数次徘徊生死边缘!其罪滔天,罄竹难书!望大人严惩凶徒,还我母女公道!”
“柳氏,你可知罪?!”曹大人厉喝。
柳姨娘鼻青脸肿,涕泪横流地磕头:“妾真不知情啊!不知那人是敌国奸细啊!”
堂上正喧沸之际,有兵士疾步入内,高声禀报:“启禀大人!城南荒院深井之中,确挖出一具男尸!拉出院门时,被一寻夫多年的老妪撞见,认出正是她失踪多年的夫君!”
“那老妪言道,二十年前,其夫进京赶考落第,郁郁返乡。八年前,无意中得知当年榜眼苏廷贵一篇策论,竟与其当年所写一字不差!”
“其夫疑心顿起,辗转难眠,继而愤慨,决意上京寻苏廷贵当面对质。岂料一去,杳无音信。”
“有人曾言,在城南荒院见过他。多年来,老妪一直在彼处苦寻,直至今日见到尸骸,方得确认!”
众人闻言,尽皆骇然!
此案竟还牵扯出科举舞弊这等滔天大罪!
严文正一听,朗声大笑,快意非常:“苏廷贵!本侯这些年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以那篇文采斐然、博得榜眼的策论,入朝为官者,怎会如此平庸无能,言行不一?原来那锦绣文章,竟是剽窃而来!”
一直跪在角落、默不作声的王莽,眼见主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身为奴仆,恐难逃一死。
为搏一线生机,他猛地一头磕在地上,嘶声喊道:“禀告大人!柳姨娘还曾策划了国公府的投毒案!她指使小的,给林氏贺礼《松鹤图》上撒毒!小的被逼无奈,只得应下!”
“只是那日,小的被人打晕,未能得手,反让旁人抢了先机!”
“哪曾想,事后柳姨娘翻脸无情,竟派人追杀小的灭口!”
“小的实属冤枉,被迫胁从啊!”
他竭力为自己申辩,企图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严文正见状,抚掌大笑:“苏廷贵!你所犯之罪,天地难容!要下地狱,本侯陪你同去!”
苏廷贵连遭重击,已然麻木。
他跪在地上,再无半分挣扎辩解的气力,只是双目空洞,口中喃喃低语,如同梦呓:“完了…全完了…”
“大人!”
苏蔓蔓倏然屈膝,重重叩首于冰冷石砖,脊梁却挺得笔直如松,“小女死里逃生,感念天恩。然此等父亲,此等苏府,与小女只有血海深仇,绝无半分情义!其虐杀亲女之罪,昭然若揭!”
“此等污秽之地,小女一刻不愿多留!此等禽兽之人,不配为人父!今日……”
她侧首,目光如淬毒的冰锥,刺向狼狈嘶吼的苏廷贵,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小女苏蔓蔓,恳请与苏廷贵,断——绝——父——女——亲——缘!自此,恩断义绝,死生无关!”
说着,她将早已备好的断亲书自袖中取出,高举呈上。
“断亲?哈哈哈哈……”
苏廷贵骤然爆发出癫狂大笑,如夜枭啼血:“‘孝道’乃百善之首!你先是忤逆告父,再行断亲之举!‘十恶’重罪,你已犯其二!以为断亲便能逍遥法外?痴心妄想!”
“况且……哈哈哈!”他笑得涕泪横流,怨毒如蛇信,“一纸文书,便想斩断血脉?免你株连?做梦!”
他恶毒地死死盯住苏蔓蔓,嘶声诅咒:“我若下地狱,必拉你垫背!你骨子里流的,永远是我苏廷贵的血!你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鬼!休想独活!”
疯狂的诅咒震荡着公堂的每一根梁柱。
他所言非虚。
大乾国律法森严,女子主动要求与父亲“断亲”,乃悖逆人伦,绝无可能。
三位主审官,眉头深锁,面色凝重。连一旁的夜墨,眼神也晦暗了几分。
夜枳则好整以暇地抱臂旁观,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冷笑。
他倒要看看,这看似山穷水尽的绝境,眼前这倔强的女子,如何能破?
苏蔓蔓眼神清明如寒潭,迎着苏廷贵噬人的目光,冷笑如冰:“我此时呈书,非为避祸!人无法择父母,却可择是否认其为亲!我骨血中或有你的污浊,然心性品行,与你这腌臜苏府,毫无瓜葛!”
她脊梁挺得更直,如同风雪中傲立的青竹:
“今日,纵使受你牵累,万劫加身,我亦要断此孽缘!”
”所谓断亲,断的便是你苏廷贵这禽兽不如之父,断的是与你苏府这藏污纳垢之地的血脉情分!从此,恩断义绝,死生无关!”
“断亲?哈哈哈哈……你休想!”苏廷贵犹自狂笑,如同垂死困兽最后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