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瞬间,一道清冽的女声,骤然穿透苏廷贵癫狂的嚣叫,自公堂门口凛冽袭来。
“大乾苏氏,百年簪缨!根深叶茂,开枝散叶,岂容你苏廷贵这一支污秽旁脉玷辱门楣?!”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淀了无尽风霜与刻骨恨意的力量,清晰地压下了满堂哗然,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唰——!”
满堂之人,惊愕回首!
只见一位身着粉蓝素裙的妇人,一步步,踏入了这修罗场般的公堂。
她身形单薄,面色憔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然而,那挺直的脊梁,那眉宇间凝聚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却让她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凛然之气!
尤其那双曾经温婉含情的眸子,此刻竟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直直射向瘫软在地、烂泥般的苏廷贵!那目光,不是恨,是比恨更深沉的——彻底割裂的冰冷!
正是苏蔓蔓的生母,苏廷贵的原配发妻——林氏!
她目光如电,冷冷扫过堂上三位主审,最终,落在女儿那始终挺直如青松般的纤细背影上。
刹那间,那冰冷的火焰深处,掠过一丝锥心的痛楚,旋即被无边的骄傲取代。
林氏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不高,却字字如金玉坠地,:“我女儿苏蔓蔓,纵使姓苏!她骨血之中所承继的,亦是我林氏一脉的清白傲骨!与你苏廷贵这一支卑劣血脉,与你那藏污纳垢、恶贯满盈的所谓‘苏府’——”
她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淬着千年寒冰,带着斩断一切、永不回头的决绝:
“毫!无!瓜!葛!”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位身着深色锦袍、须发皆白、目光如电的老者,手持一册厚重的族谱,在数位神情肃穆的苏氏族人簇拥下,步履沉稳地踏入堂中。
正是苏氏宗族中德高望重的老族长!
老族长目光如炬,看也不看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苏廷贵,径直向堂上三位主审官深深一揖,声如洪钟,字字千钧:
“大人明鉴!苏氏宗族已开祠堂,查证苏廷贵及其母钱氏、妾室柳氏,恶行累累,罄竹难书!其行径之卑劣,已彻底玷污我苏氏百年清誉,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今日,特遵祖宗家法,于宗祠之内,行‘宗族除名’之重典!苏廷贵一支,永绝苏氏宗谱!”
言罢,他将手中那本象征着宗族血脉、荣耀与历史的厚重族谱,高高举起!
那动作,庄严肃穆,如同在宣告一道无可更改的天命!泛黄的纸张在光影下仿佛诉说着无声的审判。
“苏廷贵及其孽嗣,已非我苏氏族人!“
“苏成武公子,苏蔓蔓姑娘,其名录于老朽掌管的嫡系宗亲分支之下,乃我苏氏嫡脉正统!其荣辱生死,与苏廷贵这等被除名的罪人,再无半分牵连!”
老族长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公堂上轰然炸响!
苏廷贵脸上那抹扭曲癫狂的狞笑彻底凝固,如同劣质的泥塑在烈日下曝晒,寸寸龟裂,最终扭曲成一片难以置信的、死灰般的绝望。
他最后的诅咒,在老族长高举的、象征着正统与荣耀的族谱面前,如同阳光下最肮脏的泡沫,瞬间,彻底,无声无息地——崩!碎!瓦!解!
公堂之上,落针可闻。
唯有香炉中一缕青烟,笔直如剑,锐利地刺破这凝固了血腥、审判与命运更迭的空气。
苏蔓蔓紧握母亲的手,两人互视,眼里有光,唇角带笑。
前路虽荆棘未明,但那以血脉为名的沉重枷锁,已在这一刻,被生生斩断!
“族长!那我呢?!”
一声凄厉尖锐的叫喊骤然撕破死寂!
苏娇娇如同濒死的困兽,猛地扑向老族长,双手死死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涕泪横流,激动得浑身颤抖:
“父亲!姨娘所犯之事,我一概不知啊!小女也是无辜的!我也是苏家的女儿啊!”
她猛地扭头,怨毒地望了一眼瘫软的苏廷贵,又飞快地扫过同样绝望的柳姨娘,眼神中骤然凝出一股孤注一掷的狠绝,“他们罪行累累,天理难容!我也不愿再做他们的女儿!”
“我也要断亲!求族长开恩,将我也并入嫡系旁支,庇护小女一条生路啊!”
老族长垂眸,望着脚下匍匐哀求、状若疯魔的苏娇娇,眼神疏离:“你亲生母亲柳氏,与敌勾结,残害主母,更欲毒杀周老夫人,罪证确凿,罄竹难书!”
“你身为她的亲女,血脉相连,受其供养,谈何无辜?更遑论玷污我苏府嫡系门楣!你不配!”
“不!族长!族长大人!您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啊!”
苏娇娇绝望地哀嚎,双手死死拽住老族长锦袍下摆,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所做恶事,并非我所为!”
“对!对!人生而为人,不能择其父母,然我可择心性!我愿与罪恶割席,我愿效忠宗族啊!”
她急切地模仿着记忆中苏蔓蔓曾说过的话语,仿佛这样就能为自己披上一层“觉醒”的外衣。
她内心被巨大的恐惧吞噬——父母一旦定罪,她作为亲女,必受株连!
官奴烙印、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归京……那将是比前世被夜墨赶出王府更加凄惨万倍的地狱!
她不甘心!凭什么?同样是苏廷贵的女儿,凭什么苏蔓蔓就能逃脱深渊,高高在上,而她就要坠入万劫不复?
这不公!这该死的不公!
“族长!我也是苏氏血脉啊!您救了兄长,护了长姐,为何独独放弃小女?”
“厚此薄彼,何以服众?!何以告慰苏氏列祖列宗?!”她声嘶力竭,试图用宗族大义裹挟。
老族长长臂猛地一挥,袍袖带风,毫不留情地将苏娇紧扣的手指震开!
他后退一步,重新站定,如同巍峨山岳,声音冰寒彻骨:“苏成武,于边关苦寒之地戍守六载!为护黎民百姓,数十次出生入死,浴血沙场,与敌国虎狼之师殊死搏杀!”
“从小小兵卒,至镇南军校尉,凭一己之力,立下赫赫战功!每一道伤疤皆是功勋,每一滴热血皆为我苏氏门楣增光!如此忠勇之士,宗族岂能不护?!”
“原来……长兄他……”苏蔓蔓眼眶微热,低语间带着无尽的心疼与自豪,更紧地握住了母亲冰凉却充满力量的手。
“那她呢?!”
苏娇娇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指向苏蔓蔓,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她一个自小在乡野长大的病秧子,风吹就倒,她能有何作为?”
“凭什么苏家要护她?!难道仅凭长兄之功,就要荫庇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