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姜知意的话，舒德妃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没见宝康公主了，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时光将人磨砺成这样，还是痛苦使人成长了。
因着大齐大胜北狄，就连北狄王室都被清洗了一番，所以北狄的使臣格外谦卑，当着众人的面跪下行礼叩头。
只说愿效仿月氏，供奉大齐为宗主国，时刻朝拜。
仪元殿里，大齐的大臣们和嫔妃们此刻心中都是一阵畅快。
此番虽是大胜，可谁家没有几个沾亲带故的亲戚，永远留在边关回不来了。
而他们这么卑微的姿态，才能抚慰他们过去的忧愁。
祁景渊自然很高兴，和众人喝了不少酒。
把这回去督军的五个皇子都夸了一遍，而八皇子自然是受到夸奖最多的那个。
朝臣们看着，心里也都有了算计。
姜家出了个昭贤妃，便是过去家世再低位又如何？
有八皇子在，姜家的风光在日后呢！
兰妃心酸得不行，他望向神情恹恹的四皇子，是恨铁不成钢。
又看向一旁比四皇子健壮许多的七皇子，心头又是一阵郁闷。
这样好的身子若是能和四皇子换一换就好了，她的瀚儿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弱了些！
不过想着想着，她看向一旁沉默寡言的颖修仪，心里又舒坦了几分。
都说母以子贵，可即便是皇子又如何，还不是连累母亲了？
十余年的资历在这儿，若不是七皇子干的蠢事，颖修仪怎么可能还在修字辈里打转？
和她同入宫的沈婕妤，即便只是生了七公主，如今都是昭容了。
而她呢？
早早地坐上九嫔了，可如今连过去远不如她的人，都要行礼了。
真是生了个蠢货，害惨了自己。
七皇子一整晚夜宴都不敢抬头，生怕众人奚落他。
一路坐马车颠簸着回来，他如今不仅腿疼，身上也是疼得不行。
明明宫宴众人都在饮酒，可唯独他只能喝些茶水。
回宫后，太医说他的腿好好养着，日后也不会影响行走。
可七皇子却觉得他好像不仅是腿断了，而是从脊梁处断了。
他自诩父皇武艺最出众的皇子，自小熟读兵法，排兵布阵信手拈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栽在一个一直不被他放在眼里的蛮夷手里。
成为俘虏，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耻辱了。
而北狄人当着他的面，商量要如何拿他向大齐换取最大的利益时，七皇子是真的恨不得自己一死了之。
他带着的几十余人全被北狄人当着他的面杀害，除此之外为了救他，大齐还死了不少精兵强将。
他本可以不用面对这些，可他的八弟却将他强硬地拉到，死去将士的尸首面前。
用最严厉的神情告诉他，他们都是死于他的傲慢和自大。
那一瞬间，七皇子似乎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人对他的厌恶。
从那一刻起，他每晚都睡不了一个安稳的觉。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似乎就能看见那些七零八落的尸身和浓重的血腥气。
从这个时候开始，七皇子就知道他注定与大位无缘了。
他的父皇简单地问候了他一句后，就将全部目光投向他的兄弟们了。
尤其是其中救了他的八皇子。
在他的衬托下，连最胆小的四皇子都能称赞一句保守。
七皇子苦笑一声，一杯又一杯喝着茶水。
他瞥见同样沉闷的颖修仪后，顿时眼眶发热，不敢再看了。
终究是他连累母妃了。
这场庆功宴维持了快两个时辰后，终于散了。
姜知意看着夏英带人扶着有些喝醉的八皇子离开后，也就放心地带着人准备回颐华宫。
只是才出了仪元殿，她就被人拦住了。
宝康公主从昏暗的角落走出，一步一步走向她，“多年未见了，你如今都是昭贤妃了。”
“我总记得我走时，你还是个昭仪。”
姜知意轻轻一笑，“岁月不饶人，公主也和过去大为不同了。”
宝康公主也笑了，“是啊，岁月可真是个……可怕的存在。”
“我自己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和你这般平静地说话。”
“你可知我过去恨透了你？”
姜知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谁还没几个厌恶的人了？”
宝康公主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我对你最初是厌恶，可最后却有些……佩服了。”
“高位上的嫔妃，只有你出身最差，可皇上却最宠爱你。过去我觉得是你狐媚，可等我自己和亲后，就知道能做到如此，都是你的本事。”
昏黄的花灯下，姜知意仔细地看着宝康公主。
一晃数年，她虽保养得宜，容貌美丽，可还是能看出些疲态，一双眸子却透露出不相符的沉寂，就像是耄耋之年一样。
“觉得我老了些？”宝康公主摸着脸笑了起来。
姜知意摇摇头，“不过是成熟罢了。”
“我到底是公主，北狄就算再苦寒，我依旧过得极好。”宝康公主骄傲地说，“若不是这张脸，我也不会盛宠不衰了。”
姜知意没有说话，北狄王对她再好，那也是个糟老头子了，她不想提起这些。
可她不说，宝康公主却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宝康公主自嘲地笑笑，“你或许会觉得我下贱，被北狄这般侮辱，都能摇尾乞怜。”
“可我只知道，我母妃拼死给我挣来了活命的机会，不管前路有多艰难，我都要活下去，我都要活好！”
“你立了下大功，皇上不会亏待你的。”姜知意轻声说，“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宝康公主讽刺道：“我不是为了大齐，我不过是为自己罢了！”
“我只知道，杀了北狄王，我就有机会重新回到大齐。无论是谁阻挡我回来，我都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说着说着她的剧烈地咳嗽起来，镜月紧张地帮她顺气，“您别激动，身子本就不大好，如今不都回来了吗？”
宝康公主艰难地平复下来，死死地盯着姜知意，“宫外可是有了八皇子设计七皇子的流言，我可是让人放出七皇子为何被俘虏的缘由了。”
“你想要什么？”姜知意沉声道。
“我想要的很简单。”宝康公主冷冷地看向慈宁宫的方向，“我会向皇上请求出宫，在净业寺为我父王母妃祈福。”
“我要你让皇上成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