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这笔钱,就是我们赵家孝敬他钟家的!为什么给?就因为钟家承诺,只要我们想办法扳倒苏哲,最好让他永远消失!他们钟家就动用手里的全部资源,全力推我父亲赵立春再进一步,拿到真正的实权位置!到时候,汉东就是铁板一块,利益共享!”
“钟晓峰亲口说的?”
办案人员追问,笔尖飞快记录。
“这种脏事,需要钟老爷子亲自开口吗?钟晓峰就是他钟家的白手套!他的话,就是钟家的意思!”
赵瑞龙啐了一口。
“他们钟家高高在上,拿了我们赵家卖资源、搞工程攒下的血汗钱,转头就让我们去干这种掉脑袋的脏活!出了事,他们撇得干干净净?想得美!”
赵瑞龙心中忍不住想着。
钟晓峰这王八蛋...
当初坑了自己一个亿,现在小爷就花那一个亿买你们家的命!
说到曲家,赵瑞龙确实没有像钟家那样直接的转账证据,但他此刻只想把天捅破。
“还有曲家!那个曲青山,装得跟正人君子似的!多少次私下场合,对我父亲暗示苏哲这种留洋派是隐患,根基不稳,要警惕?要不是他们曲家一直在上面散布这种言论,给我们壮胆,我们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地对苏哲下死手吗?他们曲家就是又当又立!既想除了眼中钉,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呸!伪君子!”
他的指控开始变得混乱而恶毒,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泻出来。
办案人员面无表情地听着,记录着,每一个字都原样记录在案,不敢有丝毫遗漏或加工。
他们深知这份口供的分量,这已远远超出一个刑事案件的范畴。
审讯结束后,赵瑞龙彻底瘫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眼神空洞,嘴角却还挂着一丝诡异的、报复性的笑。
……
这份带着赵瑞龙疯狂与绝望印记的审讯记录,被以最高保密等级迅速呈送。
很快,副本就放在了苏诚和刘众亭的面前。
苏家书房里,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苏诚戴着老花镜,逐字逐句地看着记录上的内容,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捏着纸张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看完最后一行,他缓缓摘下眼镜,用绒布细细擦拭着,动作慢条斯理。
对面的刘众亭早已按捺不住,他看得更快,呼吸逐渐粗重,看到那“一个亿”和钟晓峰的名字时,猛地一掌拍在红木椅扶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好!好一个钟家!好一个拿钱办事!”
刘众亭的声音如同闷雷,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和一丝...快意?
“一个亿!他钟晓峰就敢收!就敢许下这种掉脑袋的承诺!还敢刺杀我外孙?”
苏诚将擦拭好的眼镜重新戴好,抬眼看着老亲家,眼神深邃平静,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寒芒。
“赵瑞龙这小子,临死乱咬,话不能全信。尤其是关于曲家的部分,多是揣测臆断,做不得数。”
他顿了顿,手指在那行关于“一个亿”和“钟晓峰”的记录上轻轻点了点,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但这一条,时间、金额、人物、账户,清清楚楚。这条线,铁证如山。钟家这次,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了。”
刘众亭霍然起身,在书房里踱了两步,猛地停下。
冷笑一声。
“管他是乱咬还是真的!总之,咱们说它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老苏,还等什么?上次让他们滑过去了,这次铁证摆在眼前,难道还能轻轻放下?”
苏诚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在暮色里渐显轮廓的苍松,沉默了片刻。
“自然不能。”
他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备车吧。老刘,我们再去讨个说法。”
这一次,不再是如同上次那般带着强烈情绪化的质问。
两位老人脸上更多的是沉凝和冷肃。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入那条庄严的通道,经过岗哨严格的查验后,缓缓深入。
夕阳的余晖将车漆映得发亮,也照亮了车内两位老人坚毅的侧脸。
车子经过那面巨大的影壁,“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在夕阳下闪烁着金色的、庄重肃穆的光芒。
轿车没有丝毫停留,平稳地驶向深处。
这一次,他们手握着实实在在的、指向明确的证据链开端。
这一次,他们不仅仅是兴师问罪,更是要一个彻底的了断!
......
燕京。
一处二层小楼。
钟家。
客厅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茶香,却驱不散那股子无形的沉闷。
钟正国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怀里抱着刚满三岁的外孙钟浩然。
孩子手里攥着一个精致的合金小汽车模型,嘴里发出“呜呜”的模仿引擎声,玩得正专心。
钟正国低着头,看似全神贯注地看着外孙,嘴角甚至还勉强扯着一丝慈祥的弧度,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的眼神是散的,透着一种极力掩饰却依旧漏了底的精疲力竭和浓得化不开的忧惧。
女儿钟小艾坐在一旁,细心削着一个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落下来。
她偶尔抬眼看看父亲,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一下。
她看得出来,父亲这几天瘦了不少,眼下的乌青很重,连抱着孩子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
她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赵瑞龙那个祸害竟然被抓回来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砸碎了钟家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那点脆弱的平静。
她心里也慌,但不敢表露,只能尽量让气氛显得轻松些。
“爸,你看浩然,这专注劲儿,以后没准能当个工程师。”
钟小艾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小碟子里,递给父亲,试图找点话说。
钟正国像是被惊醒,猛地回神,接过碟子,含糊地应着:“嗯,好,好...工程师好,搞技术,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