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下雪,小四的记忆中更是满目疮痍。
流浪的日子本就难熬,冬天更是度日如年。
遇到雨雪天气,那生存难度直接就拉到地狱级别。
像破庙这些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他是绝对挤不进去的。
他犹记得有一回冬天下冻雨,他是钻进一个废弃的獾子洞里才熬了过来。
天可怜见的,少爷如天神下凡般出现了,否则他身边多了个小五,这个冬天是绝计撑不过去的。
他看着跟四蛋少爷一起在院子里玩闹的小五,稚嫩的脸上竟露出如老父亲一般欣慰沧桑的笑。
过了一会儿,顾得地从外面回来。
身上的蓑衣已然落上一层白。
“二哥,蓑衣脱了,快些进屋暖和暖和。”顾洲远招呼道。
顾得地一边脱蓑衣,嘴里一边哈着白气:“倒也不是很冷,就是脸被风吹得有些发僵。”
“那是,霜前冷雪后寒嘛。”刘氏帮忙接过蓑衣,“那脚,脚上跺一跺,招娣你去拿双鞋让他给换上。”
顾得地合掌在嘴边哈了哈,然后搓了搓手,缓解手指的僵直。
“小远,那些鸡都回棚子了,不少鸭子还在水坑那里,这雪眼看就要下大,鸭子不会被冻坏吗?”顾得地担忧道。
“鸭冷下河鸡冷上架,你别管那许多了,等雪下大了,它们自然会进棚子躲避的。”顾洲远道。
雪粒渐渐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无声无息,却又密集非常,从灰白的天幕中不断倾泻下来。
风似乎也起来了,卷着雪花,不再是之前的凝滞,而是带着一种呼啸的势头,吹得人脸颊生疼。
视野迅速变得模糊,院墙、树木、远处的房屋都渐渐披上了一层白衣,而且这白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厚。
苏汐月已经带领着四蛋跟小五,收集了一小堆雪,说是准备堆雪人。
顾洲远站在屋檐下,眉头紧锁。
这雪,来得又快又急,果然不是寻常的小打小闹。
“二哥!”他朝院里喊了一声。
“你去跟巡逻队的人说一声,让他们看着点儿工坊跟仓库,夜里务必安排人值守,随时注意棚顶积雪,千万不能压塌了!”
“再让巡逻的人都警醒着点,夜里加派一组人巡夜,重点关注孤寡老人和家里房屋不太结实的人家!”
“哎!我这就去!”顾得地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一头扎进了纷飞的大雪中。
顾洲远又转向熊二:“熊二,你去村委办事处,看看有没有还没回家的村民,告诉他们雪大了,没事都赶紧回家待着,关好门窗!”
安排好这些,顾洲远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
他望着眼前这片越来越厚重的白色世界,年前的喜庆氛围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雪压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自然力量的敬畏和隐隐的担忧。
“少爷,这雪……会下很久吗?”小四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洲远收回目光,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很是轻松:“可能会下一阵子,不过别怕,咱们屋里暖和,有吃的有喝的,塌不了也饿不着。”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的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
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不是只考虑自己一家子没事就好了,村子里所有人都是他治下子民,他身上背负着太多责任。
虽然这些日子村里人被他带动着,大家日子好过了不少。
但毕竟时日有限,大部分人家也仅仅是不再挨饿了。
不少人家都盘算着来年天气暖和了,将家里房屋修缮一下。
这大雪来得突然,像顾家老宅那等房子还好,老旧些却也能扛过风雪。
可村里还有些人家是茅草屋,那些房子就让人担忧了。
但愿这雪下上一阵子能停下来吧。
他转身对顾招娣跟刘氏道:“阿娘大姐,趁着现在还能走动,你们拾些馒头给香荷她们送过去吧,她们一屋子都是女子,要是大雪封了屋子,怕是饭食都成问题。”
刘氏忙道:“我早就将馒头准备好了,招娣你等我一下,我这就进屋去拿。”
说着,转身便进了屋。
顾招娣看了看顾洲远,忍不住掩唇笑道:“你刚刚不是想亲自送馒头过去的吗?怎地被侯少爷打趣两句,便开始避嫌了?”
顾洲远闻言一怔,无奈道:“大姐你咋也来寻我开心?我这是懒劲儿上来了,不想冒着雪往外跑罢了。”
顾招娣白他一眼:“你说什么我都信。”
等刘氏跟顾招娣拎着装着馒头的布口袋出去,顾洲远脸上笑容逐渐消失,表情变得很是凝重了。
看着天色,这天空像是被捅破了的鹅毛枕头,大朵雪花疯狂往下倒。
风卷着雪片,发出呜呜的声响,疯狂地扑打着门窗。
院里的积雪很快就没过了门槛,并且还在不断升高。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一种颜色,一种令人心慌的白。
短短半个时辰,院子里的小白的窝就变成了一个雪堆,连门都被封上了。
屋檐下的冰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冷风裹着雪往人领口里灌,让人瞬间打了个寒颤。
顾得地去而复返,蓑衣上的雪厚得几乎成了雪人,眉毛睫毛都挂上了白霜。
“不行了,外头雪太大了!”
他一边跺着脚抖落积雪,一边喘着粗气喊道。
“风刮得人睁不开眼,深一脚浅一脚的,差点摔沟里去!巡逻队的人我已经通知到了,他们都开始行动了。村委那边也没啥人了,我都喊回家了。”
正说着,远处隐约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积雪压断了。
顾洲远心头一紧,快步走到外院,拉开院门一条缝朝外望去。
只见漫天皆白,能见度极低,只能模糊看到不远处邻居家的屋顶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屋檐下挂起了冰凌。
风裹挟着雪沫子,打着旋地往门缝里钻。
他赶紧关上门。
“这雪……怕是成灾了。”顾洲远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