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龙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声音有些发颤:
“素素,我爷爷……我爷爷真的死了?这……这我该怎么办啊?”
杨素素定了定神,眼珠转了转,飞快地打着主意,想了想说道:
“还能怎么办?肯定要去做孝孙呀!人又不是你直接亲手推到地里晒死的,有什么好怕的?该披麻戴孝还是要披麻戴孝,磕头哭丧这些规矩不能少,总得做给村里人看,不然背后要被戳脊梁骨的,以后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吴应龙还是有点不放心,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杨素素,声音更低了,像蚊子哼哼:
“可是……可是我爷爷确实是我逼着他下田干活,才被活活热死的,我这心里瘆得慌,总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不踏实!”
杨素素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用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这又赖不着你,他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感觉热得受不了,不知道找个树荫底下避避暑?非要硬撑着,真是活该热死。你也不用瘆得慌,更不用内疚,人又不是你直接推到太阳底下晒死的,怕什么?等会儿我陪你一起过去,咱们必须装着非常伤心的样子,眼泪能掉多少掉多少,哭天抢地都行,这样就不会遭到别人的谴责了!”
吴应龙点了点头,如今他对自己媳妇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当下便赶紧在柜子里翻找衣服准备换上,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另一边,丧棚在村长的组织下,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搭着竹竿、铺着塑料布,有人递钉子,有人扶竹竿,很快就搭建好了,黑白色的孝幡在风中轻轻飘动,发出“哗啦”的声响。左邻右舍也很快买来火纸,陆陆续续地前来吊唁,对着吴配金的遗体磕头作揖,嘴里念叨着“吴老哥一路走好”。
吴学宝也请来了任先生,任先生戴着老花镜,拿出随身携带的黄历,眯着眼仔细翻看着,时不时用手指点一点,紧接着便安排两个年轻小伙赶紧到镇上买孝布、香烛、纸钱以及其他白事所需的物品,还特意叮嘱要挑厚实点的孝布。
众村民围在院子角落的老槐树下,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现在的人真是脆得很,说没就没,你看这吴老头,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和我打招呼呢,笑着说今天天热得邪乎,精神挺好的,怎么转眼就没了!”
“谁说不是呢?吃早饭时我还和他在村口聊了几句,说今年的水稻长得不错,就是草多,这才多大一会儿,就阴阳两隔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这时王婶凑上前来,往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跟你们说哈,其实这件事不犯小可的,邪乎着呢!我和我家那口子,昨天半夜起来给牛喂水、把牛尿,就在大公路上,月光亮得很,我们两口子亲眼看见吴老头背着手从那边经过,正往大队部那边去呢。我当时还喊他:‘吴老头,你深更半夜到大队部干嘛去啊?’他却理都不理我们,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前面走了,步子慢悠悠的。我本来还打算今天白天碰到他,问问他昨天夜里为啥不理我,现在想想,那哪是他不理我啊,那分明是他的灵魂显灵了,是显魂给我们看呢!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魂已经走了,因此死亡是迟早的事,现在想想都后怕,后脖子凉飕飕的,下次说啥也不敢半夜起来把牛尿了,太容易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哎呦王婶!你快别往下说了,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掉一地!我本来就胆小,以后我可再也不敢走夜路了!”旁边一个年轻媳妇赶紧拉了拉王婶的胳膊,脸上满是惊惧,说话都带着颤音。
王婶说的这番话,恰好被匆匆赶来的吴应龙与杨素素听到,两人刚走到院门口,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像是被冻住了。
吴应龙只感觉后脖颈一阵发凉,像是有人在后面吹冷气,顺着脊椎往下钻,他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像卡了东西,声音弱弱地问道:
“王婶,你……你真的看见我爷爷的灵魂了?没……没看错吧?”
王婶见是吴应龙,一拍大腿,震得旁边的人都抖了一下,肯定地说:
“那还有假?我还能骗你不成!不信你问你王叔,我们当时看得真真切切,连他走路的样子都记得,一点都不假!”
旁边的王叔也重重地点了点头,烟袋锅子在手里磕了磕,语气十分肯定:
“是的,小龙,昨天晚上月亮特别亮,跟白天似的,地上的蚂蚁都能看清,我和你王婶绝对不可能看错。当时离得也不远,也就两三丈的距离,我记得他穿的衣服,好像就是他现在身上穿的那一套,灰色的的确良衬衫,黑色的裤子,裤脚还卷着一点,一点都没错!”
吴应龙一听,吓得腿一软,膝盖“咯吱”响了一声,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赶紧扶着旁边的一棵老槐树,树皮粗糙的触感让他稍微稳了稳,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直跳,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心里不停的祷告:“爷爷啊,爷爷,你可千万别吓我呀,我可是你最疼的大孙子呀!小时候你还总给我买糖吃呢!就算你是我间接害死的,你也不能恨我,因为我不是有意的,所以求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计较,更不要显魂吓我,我胆小!”
杨素素也被吓得脸色惨白,嘴唇都有些发紫,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心里一个劲地打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魂?老爷子的死,说起来和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毕竟吴应龙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那副恶劣的态度,背后少不了她在旁边煽风点火、吹枕边风,那天还跟吴应龙说“让老爷子多干点活,省得他天天卖老味,看着就让人讨厌!”。如果老爷子真的冤魂不散,来找吴应龙算账,会不会也纠缠上自己?这么一想,她更是怕得要死,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心里也在不停祷告:
“老爷子,您的冤魂可千万别纠缠我啊,您的死真的跟我没有关系,都是您的大孙子,是他非要逼着您下田干活的,真不关我的事,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害死您啊!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