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死亡的惧怕衍生出那里的人民对死亡的敬畏,当他们看到高高在上的其余人肆意破坏自然、毁灭同族时,这句话便应运而生。
这句话既是诅咒,也是警告。
对应现实的话,高高在上的人指的应该是帝氏皇族,他们来到这片荒芜的大陆后,确实破坏了大片的自然环境,也因战争杀死了不少人。
不过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伊策尔等人在喷泉广场搞出这么个献祭仪式,估计是对机械化全民这一行为的不满。
花草树木是自然,山川河流是自然,动物与人类更是自然的一部分。
机械化改造人类那就是在破坏自然,当然也是在毁灭同族,发出这样的警告无可厚非。
这个问题解决后,刘之言想起来之前还有个困惑。
既然那个辛德勒家族的祖母不惜牺牲自己与后代的性命与“恶魔”契约获得诅咒的力量,那这种力量应当相当强悍。
即便如此,也还是被挡下来了吗?
帝藏的暗卫,金属碰撞声,以及阿维诺夫醒来后看到的那个假帝藏,无疑就是亚修。
以暴走的伊策尔作参考,得知亚修的实力大概在擎苍一余上下,击破诅咒的力量看来也不是问题。
每一个很小的记忆点产生的疑问都被刘之言记在了本子上,这两个案子错综复杂,又牵扯到皇家内务,以至于这里的很多人都不敢说真话,浑水摸鱼越查越乱。
他坐在窗台翻开本子,目光停留在靠前的一页。
『案情第一日
与洛川、萨法尔一起调查了死亡现场——王妃寝宫,现场不见了一个梳齿
两小时后去见了现场第一目击证人婢女衄环,她回答问题的时候很怯懦,不知是王妃的死导致的,还是另有原因
在提及6月13号王妃的行程问题时,她说当天与皇子光一起进入缠胜大厅的还有别人,但被萨法尔打断了』
问题来了:这个别人是谁?
毕竟被萨法尔温馨提示过,这个小疑点刘之言后来直接忽略了,但现在想来,还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
衄环当时的原话是:并不是,和光殿下一起来缠胜大厅的还有一位宾客……
与皇子光一起,一位,宾客。
洛川承认自己作为公司的人,为皇子光做机械化时他也在场,衄环当时没有否认,这一点是明确的。
那么只有一个很接近真相的答案了,那个人跟皇子光关系好,又有进入缠胜大厅的必要,必定是他的护卫亚修。
敲定这个答案后,刘之言立马去见了衄环。
他现在没有调查员的身份,就不能以问话那种强硬的方式,便改换了一种更委婉的方式向衄环抛出这个问题。
他不需要衄环的回答,只需要看她在听到这个答案时的表现就足够了。
“你叫衄环对吧?”那个字实在难记,以至于起初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刘之言都不敢念出来。
衄环当时正在打扫房间,虽然王妃去世了,但照例往后会选举新的王妃入住寝宫。她被下了命令,在她辞职离开前要将王妃的寝殿打扫得一尘不染。
整理好这间屋子后她就要走人了,主管已经同意了她提交的辞呈。
她两颊有些绯红得转过身来,故意用侧身对着刘之言,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窘迫的模样。
她不愿意停下手中的工作,因为和刘之言的相遇,她期待了许久。
衄环以为刘之言昨天就和其他觉醒者一起回印龙了,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找过来了。
“啊是的,言大人记性真好。”她说话时脸上的小雀斑似乎都在调皮的跳跃着。
刘之言看了一眼地板,确认不是刚拖的,便脱了鞋子走了进来:“我现在不是调查员了,你不用那么客气,直接叫我刘之言就行了。”
他不太喜欢“大人”这个称呼,好像自己还生活在旧时代的残党中似的。
衄环对刘之言的印象很好,毕竟当初几个负责调查案件的官员都是在皇宫臭名昭着惯了的。
除了萨法尔还算刚正不阿,那个洛川她没见过,刘之言是印龙人,她一介女仆都能看出来让刘之言参与这个案子不过是为了表面公平正义的形式主义。
所以当时她对刘之言持着一种同情的态度,直到后来刘之言在案子上大放光彩,她才开始对刘之言刮目相看。
她之所以记得刘之言还因为那天,就在这个寝宫,画里突然射出一支箭的时候,是刘之言护住了她。
看刘之言查案如行走在无边黑暗时,她想回报刘之言帮他一把,可是她人微言轻,稍不留神就会葬送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她又如履薄冰了。
“你服侍阿卜杜拉王妃有多长时间了?”
刘之言带着她到一旁坐下聊天,这样也能放松身体和情绪。
衄环坐在那里有些拘谨,在她眼中人与人是不平等的,生来如此,所以和刘之言同坐在一条板凳上时,她的心是无比忐忑的。
她十指紧握,白色的乳胶手套还没褪去:“六年了吧…我进宫都得有十余年了。”
随后刘之言与她聊了很多,大多都是让衄环放开了说,而他只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无论是工作上的牢骚,还是皇宫里被传来传去的八卦段子,又或是她老家的奇闻异事等等。
再然后他们很自然的聊到了王妃案,此时的衄环很明显眉头舒展了许多。
直到……
“那天与皇子光一同进入缠胜大厅的宾客,是…亚修吧?”
空气突然凝固成冰碴,刘之言刻意放缓的语调像蛛丝缠住她脚踝,衄环的身体不经意抖了一下,她的指甲正死死掐进掌心。
玻璃杯沿的柠檬水泛起细密涟漪,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那里面晃动着被反复擦拭过的禁忌字句,此刻却要被强行从记忆的暗格里抠出来。
她感觉自己的喉管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冷汗顺着脊椎爬成一条蜈蚣,女仆装下摆的褶皱随着紧绷的肩线不断加深。
\"你亲眼见到亚修了吗?那个全身都是机械、冷冰冰的男人…\"尽管刘之言用着很随意的口吻,但每一个字眼在衄环看来就像是刀刃刮过玻璃。
衄环的后颈窜起电流般的战栗,她低头盯着自己交叠的膝盖,蕾丝袖口在空调风里簌簌发抖,仿佛只要稍微抬起睫毛,就会看见无数根钢针刺穿虹膜。
\"您说的......\"干涩的声带震出裂纹,她慌乱地将手臂往后缩,却不小心肘到了后面的一盒珍珠项链,红色的盒子从桌角骤然落下,圆润的珠子在地毯上弹跳着滚向阴影处。
刘之言倾身的阴影笼罩过来时,苏棠猛地攥住桌角,指甲在实木纹理里刻下月牙状的血痕。
那些被反复演练的标准化微笑卡在齿间,化作一声短促的、破碎的轻咳,像生锈的齿轮在喉头艰难转动。
“我不知道…您说的那些,我都不记得了。”
她短促的字眼和慌张的神情暴露了她此刻的想法,刘之言有些惋惜的从椅子上起身,帮她捡起那些滚落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