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妃寝宫出来后,刘之言漫步在偌大的后花园,他确认那个人就是亚修,但得到这个答案也无济于事,对案情起不到任何作用。
只是比起曾经,多了一种可能性。
亚修是帝藏的暗卫,王妃当时是“受帝诏”监督皇子光的机械化,不难联想到,亚修其实也是帝藏安插在光身边的卧底,他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会秘密汇报给帝藏。
想到这里刘之言茅塞顿开!
亚修机械化程度如此高,更是契合了帝藏的要求:他需要一个不会背叛的、武力强大的、绝对忠心且没有私心的暗卫。
控制亚修只需要一个遥控器就好了,几乎是零风险。
就算亚修的系统像那个分体一样被黑客入侵改造,他有自主意识,甚至可以自行修复程序,并顺带着溯回找到入侵的端点,所以几乎没人敢去入侵亚修的专有系统。
如果亚修的意识有二心,这也好办,一个遥控器就能让他自我毁灭,没有任何风险,他无法违抗最初设定的程序,这是洛川给刘之言介绍时说的保证。
这样看来,帝藏利用亚修对光的监视计划早早就开始了…
真是细思极恐……
另外,从伊策尔等人的口中可以间接得知,他们认为王妃的死是必然事件,那这也算是计划的一部分。
王妃的死是“英勇牺牲”,那么这次死亡肯定和扳倒帝氏政权有关。
她的死直接导致皇子光被判刑,可倒下一个光皇子就真的能扳倒帝氏政权了吗?
答案肯定是“否”。
刘之言想起来还听过皇家浴室里的两个修理工的证词,他们说听到了王妃与皇子光,以及另外一个机械声的男人在交谈。
那个机械声的男人现在可以确定是亚修了,他们在讨论如何杀死帝藏,这才符合阿卜杜拉王妃的目标。
不仅如此,王妃用皇子光的手除掉帝藏后,想要操控光皇子就变得简单了。
即便行动失败,也可以把责任推到光皇子头上,这样光就算不死也会彻底倒台。
等一下!
亚修也在场,从前面的推算可得知亚修暗地里是帝藏的人,派来监视皇子光。
那么,皇子光与王妃的谋划帝藏早就知情,“依帝诏”这三个字就显得尤为惊悚了。
与其说是皇子光和王妃各怀鬼胎设计谋害帝藏,不如说是帝藏在下一盘大棋,同时除掉两个心腹大患。
王妃之死,从更高层面来看,是王妃在自掘坟墓为他人做了嫁衣!
不,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一个在案情调查里从未出场过的亚修,直接导致了判断方向的大转折,总该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引导了这一切。
是现场勘查吗?还是证人证言?这两个是对案情分析最直接也最重要的证据来源。
就说现场勘查吧,他与萨法尔、洛川一同看了死亡现场,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凶手是男性,从窗户翻进来,在威尼斯镜前站着从王妃背后杀害了她。
洛川和萨法尔对这次现场勘查的干涉很少,多在提供已经调查好的实质性线索和证据,整个推断虽然稚嫩,但也有理有据,没什么大方向的引导性错误。
再然后是对婢女衄环的问询,除了此前提到的她没敢说的话以外,似乎没什么问题。
对帝藏的问话就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了,比如:所以我怀疑那些觊觎她美貌和权力的人,这些人有杀人动机。
他不经意间将探案的怀疑方向推给了“觊觎王妃美貌和权力的人”,以至于刘之言曾怀疑过那个从后花园来到王妃寝宫的伯爵夫人维利娜和伯爵埃塞尔。
比行为也间接让刘之言帮他调查出了一些可能会影响到他政权的内患,刘之言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一把趁手的刀。
关于后面的那个问题,帝藏粉饰了自己的掳掠行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帝藏的行程问题他后来也去调查过,当然没问题,谁知道那个安分守己的帝藏是不是真的帝藏呢…
那时帝藏说了这样一句话: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务必要抓住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我要让他登上狂壬的断头台!
后来皇子光真的上断头台了,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隔日刘之言又回到了王妃寝宫,这一次他发现了那个异样的画中画。
他问过衄环,衄环也不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又是谁挂在这里的,她来这里服侍王妃之前,这幅画就已经存在了。
这幅画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刘之言加深了对皇子光的怀疑,而王妃寝宫的布置大多是遵从前任和在任王的意愿,这幅画是谁安插的一目了然。
如果是王妃自己想陷害皇子光也有可能,但她的首要目标是帝藏,这幅画不应该是当下某个决定,而是提前预谋好的。
不管是谁挂的画,受害者都是皇子光。
回忆到这里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刘之言觉得从衄环那里出来时有些不太礼貌,毕竟给衄环造成了不小的精神负担。
听说她今天就要离开狂壬了,刘之言决定在临走之前送送她。
买个礼物赔罪吧,女孩子会喜欢什么呢……
他用探案的赏金买了一些狂壬的中档纪念品,这样作为婢女的衄环既不会觉得太贵重,也不会显得刘之言不上心。
吃过晚饭后,刘之言顺路向宫里的人打听了衄环的班次。
“你说衄环吗?”一个正在递送某位皇室成员衣物的婢女停了下来,她抬头看着刘之言,好像有些印象。
是好的印象。
为皇室成员准备晚会的衣物是她的工作之一,今晚的宴会是自从王妃去世后的第一次晚会,宣告着自此以后王妃案告一段落,狂壬王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头戴金属簪花、身穿白袍的婢女思索了一会,随后答道:“好像是六点五十的船票,在伊索不达码头。”
得到准确的消息后,刘之言将准备好的首饰送给婢女,急匆匆的离开了。
坐车去码头的路上他还在想案情的事,如果皇子光与王妃的尸体能弄到就好了,可惜皇家陵园监管太严格了。
刚到码头的时候,正赶上夕阳西下。
伊索不达港的暮色像打翻的枫糖浆,将耳河染成琥珀色的绸缎。女神像的铜绿轮廓浸在玫瑰金的光晕里,商业中心的玻璃幕墙群楼化作一面熔金镜子,碎光随着波浪拍打在戈尔各岛沿岸。
码头上人群如迁徙的椋鸟群般流动,穿驼色风衣的常茂街职员握着咖啡疾行,彩色头巾裹着咛嫚(萨加南部小国)裔乐手在木质长椅上调试班卓琴,海风裹挟着热狗摊飘来黄芥末香与咸腥水汽。
“前往迦蓝的渡轮将于15分钟后启航——”广播女声混着海鸥啼鸣从锈迹斑斑的钢架喇叭传出。
穿荧光马甲的码头工人吹响哨子,舷梯顿时翻涌起行李箱滚轮的轰鸣。
戴米奇帽的小男孩攥着扑向检票口,糖丝粘在母亲印着“I?KR”的卫衣上;
亚麻西装的老绅士拄银柄手杖驻足,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帝国大厦尖顶,领口别着的紫罗兰胸针折射出晚霞;
三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互相整理着棒球帽,帆布包上“pride month”的彩虹徽章与天际线同框,举着自拍杆倒退着挤进闸机。
汽笛声惊飞了桅杆上的燕鸥,船尾螺旋桨搅碎满河鎏金。
顶层甲板的情侣倚着栏杆接吻,女生耳垂悬着的钥匙吊坠晃成一道流星;戴渔夫帽的老人打开素描本,铅笔将绿林大桥钢索与晚霞云隙勾勒成平行线。
当“铛铛”钟声从南街海港博物馆传来时,渡轮已切开紫罗兰色的暮霭,东河两岸霓虹次第亮起,宛若有人将商业中心的星光撒进了深蓝天鹅绒。
对岸新城的巨型集装箱轮正鸣响汽笛,红色航标灯与渡轮探照灯在渐浓的夜色里编织成光的蛛网,将离港的絮语都染上拿铁般的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