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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端孝见那女工不敢声张,几次看向一旁的陆氏,心中已有计较。

他上前一步,轻声安慰道:“殿下在此,有事你尽管说,殿下必会为你做主。”

那女工咬了咬牙,艰难开口:“民女不敢质疑殿下,我家男人走之前说过,殿下也不容易,奉国四面皆敌,肯定处处紧缺。”

说罢,女工顿了顿,竟是红了眼眶:“只是民女家中有三个孩子要养,还有四位老人,故而多次去问过......”

说罢,她看了看一旁的陆氏。

李彻立刻明白了什么,面无表情地看向陆氏。

此刻的陆氏已经是鼓起勇气,正色开口道:“殿下,我几次去询问各部门,他们都说兵部那边没还发下来。”

“再多追问,他们便说此乃军务,不让我多嘴。”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霍端孝。

文臣之中只有霍端孝文武双全,故而一直统领兵部。

如今兵部出了问题,霍端孝自然是第一责任人。

但即便是如此情况,霍端孝却是面色不改,严肃道:“殿下,每次抚恤金发放,臣都亲自将钱粮发到各个部门,并将有功将士的名字记录在册。”

“其中都有记录,也有兵部多名同僚见证,殿下可派人查证。”

李彻也相信,霍端孝的人品方面绝对没问题,不可能做出喝兵血的事情。

而且霍端孝也是追随自己的老人了,深知什么事是自己的逆鳞。

那女工也开口道:“这位大人说得没错,的确有人送钱粮给我家,但只送了一次,十两白银,粟米三斗。”

李彻闻言,只觉得血冲头顶。

奉军抚恤金向来丰厚,按照职位不同,三十两到一百两不等。

哪怕是最底层的士兵,十两抚恤金也远远不够,竟是直接被他们吞了六七成。

更何况,抚恤金不是一次性发完就可以了,遗孀家属都是可以每年领补助的。

那群狗东西,不知喝了多少兵血!

“查!”李彻怒发冲冠,“给本王查到底!”

见李彻暴怒,一众重臣齐齐低头,不敢言语。

李彻再次看向那女工,沉声问道:“负责分发你家男人抚恤金的,是哪个部队?”

女工回道:“我家男人本为朝阳军,军改后在中部军区,二军三师当排长,抚恤金由三师发放。”

“好!”李彻面色更冷,怒极反笑,“好胆!贪腐贪到我眼皮子底下了!”

“秋白!”

秋白立刻出列:“殿下。”

“召集亲卫营,现在就去三师师部!”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噤若寒蝉。

心中不由得暗自震惊,好好的一次参观,却是扯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这怕是奉国贪腐第一案了。

如今众人只希望,出事的只有一个三师,可别牵连太多。

不然,怕是整个奉军都得在殿下的盛怒之下,抖上那么一抖。

。。。。。。

奉天城外,中部军区三师驻地。

马蹄声如雷,打破了军营外的寂静。

李彻一马当先,身后跟着霍端孝、常磐、薛镇等人,以及数百名杀气腾腾的亲卫营精锐。

军营辕门外,哨塔上的卫兵早已发现这支气势汹汹的队伍,示警的号角声响起。

辕门紧闭,一队持枪的卫兵迅速在门口列阵。

虽然看到为首之人气度不凡,但职责所在,为首的哨长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长枪斜指,厉声喝道:“军营重地!来者何人?速速止步!”

李彻勒住战马,冰冷的眼神扫过这些士兵。

秋白和赢布同时策马上前,腰刀铿然出鞘半尺,寒光逼人:“放肆!奉王殿下亲临,尔等还不相迎?!”

“奉王殿下?!”

卫兵们脸色剧变。

但震惊过后,为首的那名哨长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挺直腰板:

“我等未见过殿下真容,然军规森严,无确凿凭证,不敢擅自放行!”

“请您出示凭证,否则职责所在,恕难从命!”

他身后的卫兵们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却也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严阵以待。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让李彻身后的众人心头都是一紧。

殿下盛怒之下,还敢拦驾索要凭证,这三师怕是要触更大的霉头。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这哨长说出这番话,李彻脸上的怒意反而稍稍缓和了一丝。

军法如山,令行禁止!

贪腐之风已经侵蚀入军队,这些底层卫兵还能坚守岗位,说明三师的根基尚未烂透。

“好!”李彻抬手制止了秋白和赢布进一步的威吓动作。

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枚刻有盘龙纹的玄铁令牌,抛给那名哨长。

哨长慌忙接住令牌,入手沉重冰寒,但那独特的材质和纹路显然不凡,瞬间让他再无怀疑。

他立刻立正行礼,随后双手将令牌高高捧起:

“属下有眼无珠,冲撞王驾!罪该万死!”

他身后的卫兵们也齐刷刷立正,行礼。

“尽忠职守,何罪之有?!”李彻看向此人,“你做得对,本王非但不怪你,还要赏你!”

“秋白,在场的将士都记住了,一人赏赐白银十两。”

“喏。”秋白拱手应下。

卫兵们愕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秋白开口道:“还不开门带路,殿下要去你们师部。”

“是!是!开辕门!”哨长如梦初醒,激动地大声下令。

沉重的辕门在绞盘的咯吱声中缓缓开启。

李彻一夹马腹,率先冲入军营,霍端孝等人紧随其后。

亲卫营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入军营。

军营内,操练声震天。

宽阔的校场上,数千名士兵正顶着寒风操练队列、劈刺,喊杀声震耳欲聋。

军官们呼喝口令的声音清晰有力,至少在表面上看过去,三师将士秩序井然,军容整肃。

李彻微微颔首,没有过多停留,在哨长的指引下,策马直奔位于军营中央的师部大院。

三师师长赵康,此刻正与几名参谋在师部沙盘前推演。

听闻外面马蹄声如雷,以及隐隐传来的‘殿下驾临’的呼喊,他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

“殿下?殿下怎么会突然来我这?”

赵康心中惊疑不定,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他不敢怠慢,立刻带着几名核心将领冲出师部大门。

刚出大门,便看到李彻已翻身下马,在一众重臣和杀气腾腾亲卫的簇拥下,正大步流星地走来。

看清楚李彻冰冷的脸色,赵康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末将赵康,参见殿下!殿下亲临,末将未能远迎......”

赵康连忙抱拳行礼,身后的将领们也慌忙见礼。

李彻停在赵康面前,声音冷若寒风:“赵康,本王问你。”

“朝阳军旧部,后编入你三师二营三连任排长,于征讨契丹之战中为救同袍坠马重伤,不治身亡的张老三,你可还记得?”

赵康浑身一颤。

张老三?

那个老实巴交、作战勇猛的老兵?

殿下怎么会突然问起一个阵亡小排长?

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

“末......末将记得!”赵康不敢抬头,声音干涩。

“很好!”李彻的声音陡然转厉,“那你告诉本王。”

“朝廷下发给张老三遗孀的抚恤银,还有每年的粟米、布匹、肉、菜的补助,都他妈的发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他的遗孀,一个二十四岁的妇人,在本王的被服厂里穿着单衣,饿得面黄肌瘦,头发都白了一半,只拿到过一次十两银子、三斗陈米?!”

“剩下的钱!剩下的粮!都他妈喂了哪条狗?!”

“轰——”

赵康只觉得脑袋里一声巨响,眼前发黑,差点瘫倒在地。

他瞬间明白了殿下为何如此震怒,为何亲临师部。

自己麾下竟然有人喝兵血,贪墨的还是阵亡将士家属的抚恤金!

“殿......殿下!末将......末将......”

赵康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身为师长,治下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贪墨抚恤案,而且还是被殿下亲自查出来的,他百死莫赎!

李彻不再看他,目光扫过赵康身后那些瑟瑟发抖的将领。

“军需官何在?”

众将领无人吱声,但李彻的目光还是最终定格在一名胖胖的军官身上。

那军官此刻已经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脸色惨白如纸。

“你!王德贵对吧?!”李彻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抬起头来!”

王德贵浑身僵硬,颤抖着抬起头,脸上肥肉乱颤,眼中满是恐惧。

“张老三的抚恤金,是你经手发放的吧?”李彻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告诉本王,那些银子,还有每年的补助,都进了谁的腰包?”

“你拿了多少?你的上面还有谁,又拿了多少?!”

扑通——

王德贵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瘫软在地,裤裆瞬间湿透,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他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末将......末将一时糊涂......是......是军里的转运司......他们说......说这是惯例......要抽三成。”

“小人只拿了五两......剩下的......剩下的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