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凌晨的山间再次雨声泛滥。
“呼……这种夜雨跟当年真是一模一样。”下位黎雨将身上的雨衣裹得更紧了些,“难怪今年也这么多破事……”
“呃唔……”跟在身后的守关敬缘嘀咕,“但都过去这么久了——”
“好了,不用再说了。”下位黎雨平静打断,“要是你还想劝我的话——”
“不是劝你啦。”守关敬缘也打断,“唉……你都走到这个地方了,我们又碰不到你的肉体,劝你也没有用。”
还算识相,之前巫女敬缘和上位梨欣也早早地回地府了。下位黎雨没再说话,挑起油灯继续往前摸着树走。
“不过……”然而,守关敬缘继续说,“你不再歇歇脚吗?蒿里村说不定还远着呢。”
“几个钟前不是在那个山洞里眯了会儿吗。”
“不只是精力噢,你都没吃晚饭,体力也很受影响的。”
“我吃过阿佳给的那些东西了。”
“那算什么——”
“再吵把你吃了。”
“啊?你的肉身又碰不到我这种灵体。”
“唉……”下位黎雨对拌嘴渐渐感到厌烦,正色表明,“路不远了,再走走就能到,有什么好停的?停了还容易被警察他们赶上。”
“唔……这也是。那么多电话没有接,你又打晕了你朋友,被人发现肯定会报警……”
“这不就是喽。况且当年苏三爷一上午能在镇上和村子之间走一趟来回,我走这一宿还走不完一趟单程吗?”
“说起来,雨妹真的记得路吗?我看你出了镇子之后,什么导航的动作都没做就扎进这片林子里了……比起当年,唯一能指引的山路也没了噢。”
“不需要山路或者地图或者随便什么的指示。”
下位黎雨的表情还是平淡得可怕,
“我能感应到蒿里村的方位,我体内有很强的联系。”
听罢,守关敬缘也来了兴致:“真的吗?”
“你就说我到现在有没有偏离方向吧。”下位黎雨试问,“你们这几个上位的存在,总能知道我走得对不对。”
“欸……?”守关敬缘眨眨眼,忽然一脸的受宠若惊,“这么说,要是我们故意对你的迷路置之不理,雨妹也完全不会怀疑我们啊?”
“我只是无所谓……而且也用不着在乎你们的无视或者误导。”下位黎雨的语气确实慵懒得像是累坏了,但脚下还是一个劲赶路,“果然就不该理你,你看着我这么久了,回去歇歇吧。”
“但你必须点着油灯才能摸黑赶路。”守关敬缘提醒,“所以多多包涵噢。”
下位黎雨抿住嘴唇,再也没说别的什么。
油灯的光圈仍旧飘忽闪烁,在其中掠过的东西只剩从雨衣上里淌下来的水,以及她的雨靴踩过枯枝落叶的咔哒啪嗒。
哦,还有忽远忽近的雨声——被头上环环拼接的树冠挡着嘈杂的雨滴,下位黎雨有时都要忘记这天一直在断断续续下雨。
岂止忘记雨,她一度忘记了在雨中悄然流逝的时间,心中唯一所想的东西实在太抓心绪。
要是敬缘当年逃进这片山林,会不会也像这样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只想着尽量跑远点?
漆黑混沌的苍穹,枝叶颤动的喧哗,细雨夹风的冰凉,以及自己那不自觉竖起的汗毛与奔涌的脉搏……全部无视掉,只想着往前赶——
当年敬缘没有冒着夜雨逃进山林。她将自己封在了鬼门里,大概没有这样的体验;多年后,故地重游去探访旧友的下位黎雨倒是感受了一回。
感受一回宛如这辈子最后一愿的冲动——
赶回面前这蒿里村的冲动。
“我就说,不可能迷路。”
下位黎雨看着远处的树林出口,尽头正是一片沉沦在厚重夜色里的村庄废墟,
“来认认吧,那边像墓碑一样的山是不是鬼门关?”
“哈……这没得说。”安静了许久的守关敬缘慨叹,“得亏雨妹能连夜自己走过来,还是走的野路……太神奇了噢。”
“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走丢的情况。这点路,在村里有危险了谁都能撤回镇上。”下位黎雨缓缓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尤其爸那么醒目的人,怎么可能像小孩子一样走丢?”
“也不是谁都能吧……”守关敬缘悻悻地回着,又连忙提醒,“雨妹,冥河涨的水还没退,小心别掉进河里!”
“这点小事我清楚,那边有他们留的浮桥。”下位黎雨沿着河岸走了一段,在昏暗的水面上确实有一条摆动的阴影,“不太结实……过去也够了。”
踏到桥上,冥河像在反抗般一下汹涌起来,像鳄鱼般咬住浮桥旋转撕扯;下位黎雨也难得皱了眉,压低身子三步并一步往前撒步冲刺,总算到了对岸。
哗啦一声,浮桥被冲散,碎片顷刻间消失在了浪波下。
“没事吧?”守关敬缘飘过河面,借油灯的微光打量起下位黎雨,“还好她们不在,不然又要说三道四了。”
“但是我们看到了噢。”然而,旁边应声划出一条裂缝,巫女敬缘随叫随到般跳了出来,“这股气场,刚好赶到呢。”
随之走出的上位梨欣无奈地笑笑:“差点就以为雨妹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想我点好的吧。”下位黎雨摇摇头,没什么打闹的欲望,“帮我看看周围,他们扩大搜索范围之后似乎抽离了在这边驻守的人,但也说不准。”
“放心吧,无关人员我会替你赶走。”巫女敬缘坏笑一声,“既然雨妹决意来此,我也不好让别的人耽搁。”
“这次我赞同阿缘。”上位梨欣也点点头,“能让雨妹顺利就好。”
听罢,下位黎雨也忍不住扫了她们两眼:“你们现在怎么突然云淡风轻了?明明刚出镇子那会儿还劝来劝去,回一趟地府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找大姐头说声而已噢。”巫女敬缘咳一声,马上催促,“你不是干嘛都要回来吗,想做什么就赶紧的。”
“对,找敬缘也好,找郭叔也好,单纯散步也好——”上位梨欣也坦然地露出了微笑,“雨妹尽管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