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反正我本来就会这样。”下位黎雨也懒得想她们在打什么主意,转身便朝村子另一头的鬼门关走去,“总之你们帮我看着周围。”
三人没有回答,但是下位黎雨能听到她们跟上来的脚步声。
真神奇……灵体本来很难感知的。
下位黎雨暗暗做了两个深呼吸,放晓前的天空格外黑沉,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周边模糊不清的废墟上,空荡的回响仿佛来自没有方向的虚空,牵扯着这片土地沉入蒿里。
可能因为被雨水打湿了雨衣内外,周围越来越冷了……
村内的泥砖瓦房已经坍塌殆尽,植被茂盛得消磨了几乎所有生活的痕迹,只有地上一些残缺的铺路石板在提醒人们,这里曾经不只是一片林间空地。
村子中央的老榕树倒十分茂盛,根系甚至已经绞碎了一旁的土地像。多年以后,只剩一具丑陋外壳的黎志云住宅也必定会被自然淹没,何况现在就已经有数不清的枝叶缠绕其上。
残缺的记忆渐渐拼凑,却碎作八个版本在脑内交锋,痛得下位黎雨不得已弯下腰、喘了几口大气才能睁开眼。
骗人的巫女……不是说你这些年已经收敛法力了吗?
好不容易定住神,她走到了敬宅的废墟前。虽然也被各种枝叶根茎纵横交错地封锁着,敬宅还维持着基本的房屋格局。
“有点怀念啊……大门的样子都在。”巫女敬缘忽然感慨,“哈,那棵栽在盆里的桂花树已经长得歪歪扭扭的了。”
桂花树……下位黎雨不禁抬头望去,斑驳的院墙后确实探出了半顶奇形怪状的树冠,却不带有丝毫花香,仿佛那只是一头在偷看不速之客的怪物。
敬缘大概也想不到,自己精心栽培的迷你桂花树有一天会长成这个样子——
呃唔……
“你要看吗?”收拾了表情,下位黎雨朝巫女缓缓问,“那你留在这里吧。”
巫女眨眨眼,只好耸肩:“随便说说而已。你继续吧。”
下位黎雨便走上残旧的十三级台阶,面前的小广场一片狼藉,原先耸立在祭坛后的镇鬼庙已经荡然无存,其后裸露的鬼门关岩壁上涂着大片混沌的夜色。
那道黑铁门就在那里,让其他搜索人员误以为隧道是死胡同的石墙也在那里……油灯的光亮无法企及,下位黎雨却能清楚感受到那些事物的存在。
这道石墙后藏着开在现世的曼珠沙华,说不定还藏着敬缘,蒿里巫女更不用多说——这些都是让许许多多后来者踏上这片土地的原因。
咔嗒一声,下位黎雨在思考之际踩到了一块塑料片,借着油灯发现是某位工作人员的名牌……似乎是一位生物学专家。
“哈……”她不禁黯然失笑,“真是不长教训……”
“唔?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好强的能量。”忽然,守关敬缘有些惊疑地往上位梨欣身后靠了靠,“在鬼门关下面……陌生又熟悉……”
“这不就是回家的感觉吗?”巫女敬缘倒轻松许多,“快去看看吧。”
下位黎雨皱皱眉,这地方可算不得家,只是来都来了,她也必须过去看看。
有些晕乎乎地继续迈开脚,她走到鬼门前,伸手摸向石墙:“这里就是蒿里村的尽头么……这破墙有没有什么办法打开?”
“没有噢。”巫女敬缘摇摇头,“能让之前的搜索队都无功而返是有原因的。”
“所以敬缘才要躲在里面。”像是透过石墙感受到了某种诡异的磁场,下位黎雨喃喃着后退几步,手开始微微发抖,“但是……起码出来看看我吧,亲口跟我说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巫女敬缘接话:“我在地府已经跟大姐头沟通过——”
“那就让她现在出来!”
毫无预兆的一声低喝炸出,下位黎雨突然将手上的油灯狠力砸向石墙,在稀薄的雨幕中哐一声溅起了一朵橘红火花。
上位三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古旧的油灯打碎的声音还挺吵,震得下位黎雨耳膜发疼,牵着脑子也痛了起来……所幸,石墙被砸开了一道血红的裂缝。
越张越大,随着红色的颗粒状碎片逐颗脱落,裂缝越张越大,直到联通墙后一片红光隐隐的世外空间——
“我听到了。”很快,那一头闪出一个人影,“你的声音……好久没听过了。”
“是吗……”下位黎雨脸上的懊恼如同天上的雨水倾泻而出,不带半分重逢的喜悦,“啧……该死,头怎么越来越痛了……”
一号敬缘的身影走出裂缝,站在了镇鬼庙原来矗立的地方,隔着那块刻有七言诗的石碑跟下位黎雨四目相对起来。
难道是在山洞里坐了七年,被那一堆曼珠沙华熏成什么奇异的存在了吗?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像黑洞一样扭曲、肢解周围的空间,连视线和背后的思绪都要吸走……
“啧……呃……”下位黎雨咬紧牙捂住脑袋,每一根神经都像在吵闹着要跳出头颅,“敬缘……一号敬缘……”
“我在……不过你没事吧?这么多年,你一下子忘了攒来问我的话吗?”
“这不是废话……”
“抱歉,其实我也没想好究竟怎么面对你噢。”
管她,这是必须要面对的……爸爸那样的凡人来了蒿里村,怎么对付这种荒谬的存在?只有自己能面对这一切了。
“那我……有个提议。”强忍疼痛,下位黎雨稍稍直起腰,“跟我过来,我想让你对着冥河……向我作证一件事。”
“唔?好吧。”
她真的跟上来了,下位黎雨开始怀疑自己叫走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敬缘——感觉她每跟一步,身后的空间就会压缩和坍塌一分,把这个尚未破晓的天地拆解得更加昏黑模糊、碎裂飘散……
不过……只需要再撑一会儿,就万事大吉了……
“好……”在河边的石桥旧址旁摇摇晃晃地站住,下位黎雨示意她也上前,“伸出手。”
一号敬缘便用左手指着冥河:“雨妹想问什么?”
“呼……呼……呃,求证……今年七月份以来……你没有用任何手段……杀掉任何……闯进蒿里村的人。”
“唔,你也许该仔细说明符合的条件——”
“好!这就够了……!”
“啊呀?!”
伴随着一声叱喝,下位黎雨用尽全身力气飞扑而出,抱着她坠入了汹涌的冥河。